高亚白要搭讪开去,便向华铁眉道:“你也来多住两天,陪陪素兰先生啰。”铁眉踌躇道:“还是她先来罢。我再看了。”姚文君大声道:“不作兴的!三缺一伤阴骘的!”又咕哝道:“好容易来了个麻将搭子,又是三缺一,吊人胃口!”阖席都笑了。亚白笑道:“你放心,素兰先生来了,怕他不来?”又向孙素兰道:“今天就不必回去了,叫人去拿点要用的东西来好了。”素兰略顿了顿,回过头去唤过跟局大姐,不免有一番话轻声叮嘱。亚白见小赞一旁侍立,便令他传话,把大观楼上再收拾出一间房来。
小赞应两声“是”,立着不动。亚白有点诧异。小赞禀道:“鼎丰里赵二宝那儿差个人来,要见高老爷。”
话声未绝,只见小赞身后转出一个后生,打个千,叫声“高老爷”。亚白认得是前日园门遇见的赵朴斋,问其来意,仍为打听史三公子有无书信。亚白道:“这儿一直没信,要嚜别处去问声看。”
赵朴斋不好多问,跟小赞退出廊下。小赞自去吩咐当值管家,派人收拾大观楼上一间房待客。管家去了,不意赵朴斋还在廊下,一把拉住小赞,央告道:“谢谢你,再替我问声看!昨天说三公子到了上海了,可有这事?”
小赞只得替他传禀请示。高亚白道:“他听错了,到的是赖公子,不是史公子。”赵朴斋隔窗听得,方悟果然听错,候小赞出来,告辞回去。
赵朴斋一路懊闷,归至鼎丰里家中,覆命于母亲赵洪氏,说三公子并无书信,并述误听之由。适妹子赵二宝在旁侍坐,气得白瞪着眼,半晌说不出话。
洪氏长叹道:“恐怕三公子不来的了!这可真正罢了!”朴斋道:“那是不见得。三公子不像是这种人。”洪氏又叹道:“也难说!起先索性跟了他去,倒也没什么;这时候上不上,下不下,这可怎么个了结!”
二宝使气,颈项一摔,大声喝道:“妈还要瞎说!”只一句,喝得洪氏咂嘴咂舌,垂头无语。朴斋张皇失措,溜出房去。
娘姨阿虎在外都已听在耳里,忍不住进房说道:“二小姐,你是年纪青,不晓得把势里生意的确难做。客人他们的话可好听它呀!起先三公子跟你说的什么,你也没跟我们商量,我们一点都不晓得,这时候一个多月没信,有点不像了。倘若三公子不来,你自己去算,银楼、绸缎店、洋货店,三四千洋钱呢,你拿什么东西去还哪?不是我多嘴,你早点要打算好了才好,不要到那时候坍台。”
二宝面涨通红,不敢回答。忽闻楼上当中间裁缝张师傅声唤,要买各色衣线,立刻需用。阿虎竟置不管,扬长出房。洪氏遂叫大姐阿巧去买。阿巧不知是何颜色,和张师傅纠缠不清。朴斋忙说:“我去买好了。”二宝看了这样,憋着一肚子闷气,懒懒的上楼归房,倒在床上,思前想后,没得主意。
比及天晚,张师傅送进一套新做衣服,系银鼠的天青缎帔大红绉裙,请二宝亲自检视;请了三遍,二宝也不抬身,只说声“放在那儿”。
张师傅诺诺放下,复问:“还有一套狐皮的,可要做起来?”二宝道:“自然做起来。为什么不做啊?”张师傅道:“那么松江边镶滚,缎子跟贴边,明天一齐买好在那儿。”二宝微微应一声“噢”。张师傅去后,楼上静悄悄地。
直至九点多钟,阿巧阿虎搬上晚饭请二宝吃。二宝回说:“不要吃!”阿巧不解事,还尽着拉扯,要搀二宝起来。二宝发嗔喝令走开。阿巧只得自与阿虎对坐吃毕,撤去家伙。阿虎自己揩把毛巾,并不问二宝可要洗脸;还是阿巧给二宝冲了壶茶。
阿虎开了皮箱,收藏那一套新做衣服。阿巧手持烛台,啧啧欣羡道:“这个银鼠这么好!该要多少洋钱?”阿虎鼻子里哼的冷笑,道:“穿到了这种衣裳倒要点福气的!有了洋钱,没有福气,可好去穿它呀!”
床上二宝装做不听见,只在暗地里生气。阿巧阿虎也不去瞅睬。将近夜分,各自睡去。二宝却一夜不曾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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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用另一妓院场地,一切现成。
◎似杀风景语。习俗忌在别人屋顶下交合,想必因为对于主人是晦气的。齐韵叟虽然号称“风流广大教主”,宾客携妓在园中小住,但是就连长住园中的尹痴鸳——师爷之一——也在客散时送走他的女侣。韵叟不在家,高亚白独自留守,当然不会召妓伴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