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扬说,他们用竹批绳,棕绳来捆她,总把她的手捆肿。所以她从家里带来了晾衣服的棉绳。别人也抱怨说,女人不好捆。浑身圆滚滚,一点不吃绳子。与此同时,一双大手从背後擒住她的手腕,另一双手把她紧紧捆起来,捆成五花大绑。
後来人家把她押出去,後面有人揪住她的头发,使她不能往两边看,也不能低下头,所以她只能微微侧过头去,看汽灯清白色的灯光,有时她正过头来,看见一些陌生的脸,她就朝那人笑笑。这时她想,这真是个陌生的世界!这里发生了什麽,她一点不了解。
陈清扬所了解的是,现在她是破鞋。绳子捆在她身上,好像一件紧身衣。这时她浑身的曲线毕露。她看到在场的男人裤裆里都凸起来。她知道是因为她,但为什麽这样,她一点不理解。
陈清扬说,出斗争差时,人家总要揪着她头发让她往四下看。为此她把头发梳成两缕,分别用皮筋系住,这样人家一只手提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揪她的头发就特别方便。她就这样被人驾驶着看到了一切,一切都流进她心里。但是她什麽都不理解。但是她很愉快,人家要她做的事她都做到了,剩下的事与她无关。她就这样在台上扮演了破鞋。
等到斗完了我们,就该演文艺节目了。我们当然没资格看,就被撵上拖拉机,拉回场部去。开拖拉机的师傅早就着急回家睡觉,早就把机器发动起来。所以连陈清扬的绑绳也来不及松开。我把她抱上拖车,然後车上颠得很,天又黑,还是解不开。到了场部以後,索性我把她扛回招待所,在电灯下慢慢解。这时候陈清扬面有酡颜,说道:敦伟大友谊好吧?我都有点等不急了!
陈清扬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个礼品盒,正在打开包装。於是她心花怒放,她终於解脱了一切烦恼,用不着再去想自己为什麽是破鞋,到底什麽是破鞋,以及其他费解的东西:我们为什麽到这个地方来,来干什麽等等。现在她把自己交到了我手里。
在农场里,每回出完了斗争差,陈清扬必要求敦伟大友谊。那时总是在桌子上。我写交代材料也在那张桌子上,高度十分合适。她在那张桌上像考拉熊那样,快感如潮,经常禁不住喊出来。那时黑着灯,看不见她的模样。我们的後窗总是开着的,窗後是一个很陡的坡。但是总有人来探头探脑。那些脑袋露在窗台上好像树枝上的寒鸦。我那张桌子上老放着一些山梨,硬得人牙咬不动,只有猪能吃。有时她拿一个从我肩上扔出去,百发百中,中弹的从陡坡上滚下去。这种事我不那麽受用,最後射出的精液都冷冰冰,不瞒你说,我怕打死人,像这样的事倒可以写进交代材料,可是我怕人家看出我在受审查期间继续犯错误,给我罪加一等。
十
後来我们在饭店里重温伟大友谊,谈到各种事情。谈到了当年的各种可能性,谈到了我写的交代材料,还谈到了我的小和尚。那东西一听别人谈到它,就激昂起来,蠢动个不停。因此我总结道,那时人家要把我们锤掉,但是没有锤动。我到今天还强硬如初。为了伟大友谊,我还能光着屁股上街跑三圈。我这个人,一向不大知道要脸。不管怎麽说,那是我的黄金时代。虽然我被人当成流氓。我认识那里好多人,包括赶马帮的流浪汉,山上的老景颇等等。提起会修表的王二,大家都知道。我和他们在火边喝那种两毛钱一斤的酒,能喝很多。我在他们那里大受欢迎。
除了这些人,猪场里的猪也喜欢我,因为我喂猪时,猪食里的糠比平时多三倍。然後就和司务长吵架,我说,我们猪总得吃饱吧。我身上带有很多伟大友谊,要送给一切人。因为他们都不要,所以都发泄在陈清扬身上了。
我和陈清扬在饭店里敦伟大友谊,是娱乐性的。中间退出来一次,只见小和尚上血迹斑斑。她说,年纪大了,里面有点薄,你别那麽使劲。她还说,在南方待久了,到了北方手就裂。而蛤蜊油的品质下降,抹在手上一点都不管用。说完了这些话,她拿出一小瓶甘油来,抹在小和尚上面。然後正着敦,说话方便。我就像一根待解的木料,躺在她分开的双腿中间。
陈清扬脸上有很多浅浅的皱纹,在灯光下好像一条条金线。我吻她的嘴,她没反对。这就是说,她的嘴唇很柔软,而且分开了。以前她不让我吻她嘴唇,让我吻她下巴和脖子交界的地方。她说,这样刺激性慾。然後继续谈到过去的事。
陈清扬说,那也是她的黄金时代。虽然被人称做破鞋,但是她清白无辜。她到现在还是无辜的。听了这话,我笑起来。但是她说,我们在干的事算不上罪孽。我们有伟大友谊,一起逃亡,一起出斗争差,过了二十年又见面,她当然要分开两腿让我趴进来。所以就算是罪孽,她也不知罪在何处。更主要的是,她对这罪恶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