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搬到一位阿伧大哥那里去住,现在准在黑洞洞的铁匠铺里给户撒刀刻花纹。在他家泥泞的後院里,准有一大窝小崽子,共有四种组合形式:
一、陈清扬和我的;
二、阿伧大哥和阿伧大嫂的;
三、我和阿伧大嫂的;
四、陈清扬和阿伧大哥的。
陈清扬从山上背柴回来,撩起衣裳,露出极壮硕的乳房,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其中一个喂奶。假如当初我退回山上去,这样的事就会发生。
陈清扬说,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因为它没有发生,实际发生的是,我们回了农场,写交代材料出斗争差。虽然随时都可以跑掉,但是没有跑。这是真实发生了的事。
陈清扬说,我天资平常,她显然没把我的文学才能考虑在内。我写的交代材料人人都爱看。刚开始写那些东西时,我有很大抵触情绪。写着写着就入了迷。这显然是因为我写的全是发生过的事。发生过的事有无比的魅力。
我在交代材料里写下了一切细节,但是没有写以下已经发生的事情:
我和陈清扬在十五队後山上,在草房里干完後,到山涧里戏水。山上下来的水把红土剥光,露出下面的蓝黏土来。我们爬到蓝黏土上晒太阳。暖过来後,小和尚又直立起来。但是刚发泄过,不像急色鬼。於是我侧躺在她身後,枕着她的头发进入她的身体。我们在饭店里,後来也是这麽重温伟大友谊。我和陈清扬侧躺在蓝黏土上,那时天色将晚,风也有点凉。躺在一起心平气和,有时轻轻动一下,据说海豚之间有生殖性的和娱乐性的两种搞法,这就是说,海豚也有伟大友谊。我和陈清扬连在一起,好像两只海豚一样。
我和陈清扬在蓝黏土上,闭上眼睛,好像两只海豚在海里游动。天黑下来,阳光逐渐红下去。天边起了一片云,惨白惨白,翻着无数死鱼肚皮,瞪起无数死鱼眼睛。山上有一股风,无声无息地吹下去。天地间充满了悲惨的气氛。陈清扬流了很多的眼泪。她说是触景伤情。
我还存了当年交代材料的副本,有一回拿给一位搞英美文学的朋友看,他说很好,有维多利亚时期地下小说的韵味。至於删去的细节,他也说删得好,那些细节破坏了故事的完整性。我的朋友真有大学问。我写交代材料时很年轻,没什麽学问(到现在也没有学问),不知道什麽是维多利亚时期地下小说。我想的是不能教会了别人。我这份交代材料不少人要看。假如他们看了情不自禁,也去搞破鞋,那倒不伤大雅,要是学会了这个,那可不大好。
我在交代材料里还漏掉了以下事实,理由如前所述。我们犯了错误,本该被枪毙,领导上挽救我们,让我写交代材料,这是多麽大的宽大!所以我下定决心,只写出我们是多麽坏。
我们俩在刘大爹後山上时,陈清扬给自己做了一件筒裙,想穿了它化装成老傣,到清平去赶街。可是她穿上以後连路都走不了啦。走到清平南边遇到一条河,山上下来的水像冰一样凉,像腌雪里红一样绿,那水有齐腰深,非常急。我走过去,把她用一个肩膀扛起来,迳直走过河才放下来。我的一边肩膀正好和陈清扬的腰等宽,记得那时她的脸红得厉害。我还说,我可以把你扛到清平去,再扛回来,比你扭扭捏捏地走更快。她说,去你妈的吧。
筒裙就像个布筒子,下口只有一尺宽。会穿的人在里面可以干各种事,包括在大街上撒尿,不用蹲下来。陈清扬说,这一手她永远学不会。在清平集上观摩了一阵,她得到了要扮就扮阿伧的结论。回来的路是上山,而且她的力气都耗光了。每到跨沟越坎之处,她就找个树墩子,姿仪万方地站上去,让我扛她。
回来的路上扛着她爬坡。那时旱季刚到,天上白云纵横,阳光灿烂。可是山里还时有小雨。红土的大板块就分外的滑。我走上那块烂泥板,就像初次上冰场。那时我右手扣住她的大腿,左手提着猎枪,背上还有一个背篓,走在那滑溜溜的斜面上,十分吃力。忽然间我向左边滑动,马上要滑进山沟,幸亏手里有条枪,拿枪拄在地上。那时我全身绷紧,拚了老命,总算支持住了。可这个笨蛋还来添乱,在我背上扑腾起来,让我放她下去。那一回差一点死了。
等我刚能喘过气来,就把枪带交到右手,抡起左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两巴掌,隔了薄薄一层布,倒显得格外光滑。她的屁股很圆。鸡巴,感觉非常之好的啦!她挨了那两下登时老实了。非常的乖,一声也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