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不但那班有些知识的大丫头看了他如成佛升仙还有安太太当日的两个老陪房此时早已就白庆蹀躞的了也在那里望着他点头咂嘴儿说道:“啧啧!嗳!你瞧人家这才叫修了来的哪!”
话休饶舌。却说一时到了东院安公子夫妻归坐受礼他三个自然各有一番教导勉励的正经话都不须烦琐。一时珍姑娘磕完了头起来见公子那头摘帽子他便过去接帽子、掸帽子、架帽子、盖帽子又张罗给二位奶奶装烟倒茶打换衣裳服侍洗手。一进门儿把眼前的这点儿差使地陀罗儿似的当了个风雨不透还带着当的没比那么搁当儿、得样儿、是劲儿。二位奶奶此时看着已是心满意足了那知人家还有过节儿的:只见他来到外间儿在他那随身包袱里拿出个小红包儿来打开鼓捣了又向花铃儿、柳条儿两个叫了声:“好姑娘你给我找俩托盘儿来呢。”那两个答应着就忙给他拿了俩匣屉儿来。他便把那分东西摆好了两手托着进来走到二位奶奶跟前跪下说:“这是奴才给二位奶奶预备了点儿糙活计。”
金、玉姊妹接过来一看只见一盘儿里托着是一双大红缎子平金钉花线儿a字锦地扣“百蝠流云”三寸半底儿的满帮着旗装双脸儿鞋合一双鱼白标布袜子并一个大红毡子堆“瓜瓞绵绵”花样的大底儿烟荷包;那一盘儿里是一双大红缎子掐金拉双线锁子如意锦地加“四季长春”过桥高底儿的汉装小鞋儿合一副月白缎子镶沿裤腿儿并一个绛色满填带子“-龙献寿”花样天盖地起墙儿的槟榔盒儿只这件话计大约是他特为东屋里大奶奶不会吃烟想空了心才憋出来的个西洋法子。此外还有一对挑胡椒眼儿上加喜相逢的扣花儿鸡心包却是一对儿分在两盘儿摆着。
当下就把他姊妹两个乐得笑吟吟的说道:“你瞧你何必还费这个事呢!”因又一样一样拿起来细看。何小姐便合张姑娘笑道:“活计儿是不用说了。我纳闷了他跟着婆婆一天到晚不得个闲空儿还甚么工夫给你我作这些针线?”他听了便笑嘻嘻的说道:“这点儿糙活计实在不算得个甚么。奴才想着二位奶奶待奴才这番恩典奴才有多大造化怎么配?所以才亲手儿作了两双鞋二位奶奶穿着就算踹着奴才呢也省得奴才自己折了福去。”
列公想世间的人说话要都照这么个说法儿对面儿那个听话的听着心里有个不受用的吗?这怎么会得罪得了人?
只是替这位珍姑娘算算他的“红鸾星”才动了没两天儿这几件活计他是甚么工夫作的?便说他平日好用个心儿会行个事儿早就作下预备着的;请教连影儿都没梦见的事他心里是从甚么时候、怎么一下子就曾送到这上头了?其理却不可解。这要律以《春秋》之笔此中就大费推敲。只是不过几句闲人梦话何须这等推敲他去。
如今剪断残言言归正传。却说金、玉姊妹当晚便在自己屋里给公子备了一席小酌。公子本在个“染指点金金滴液投怀倚玉玉生香”的温柔乡中忽然眼前又添了这个一个俏丫鬟虽说不得“白人之白”也犹“白马之‘马’”;恰是他个髫年伴侣也算一段闺房佳话。只是他此时一心的怕上乌里雅苏台那有闲情到此?因此酒在肚里事在心里不肯多饮只吃了几杯便叫收拾过了。当下金、玉姊妹便一个扶着敷粉郎君一个携了堆鸦俏婢送他二人双双就寝。
这段书交代到这里要按小说部中正不知该有多少甚么“如胶似漆似水如鱼”的讨厌话讲出来。这部《儿女英雄传》却从来不着这等污秽笔墨只替他两个点蹿删改了前人两联旧句:安公子这边是“除却金丹不羡仙曾经玉液难为水”;珍姑娘那边便是“但能容妾消魂日便算逢郎未娶时”如斯而已。这话且自按了不表。
却说安公子好端端的一个翰苑清班忽然改换头衔要到边庭远戍他这番不得意且无论头上那个花红顶儿解不动他的牢骚就眼前这个墨玉人儿也提不起他的兴致。只是无论他怎的不得意也却不掉他那些老师同年以至至戚相好的话别饯行。这班人自从他见面赏下假来那日早已纷纷具帖来请。这其中也有在戏庄上公饯的也有在家里单约的。安公子也只得强整精神一一的应酬周到。偶然在家空闲两日又得分拨家事整理行囊。再加上人来客往道乏辞行转眼间早已假期将满。安老爷便叫他看个吉日先请安陛辞。
陛辞的头一天公子因要赴园子去住好预备第二天递折子便换上行装上来谒见父母。老夫妻一向只那等忙碌碌的张罗儿子起身心头口头时刻有桩事儿混着倒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