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金、玉姊妹自从那日探明婆婆口气之后暗中早把他家那位新人一应妆新的东西办妥。如今见事成了闲中便把这话回了婆婆把个安太太乐的说道:“你瞧你们俩这个性急法儿!这要我那天一说万一你公公有个不准可怎么好?”列公你看这位老孺人这句话说的好不呆气!这桩事那安水心先生怎的会有个不准?假如他果的不准别的莫讲长姐儿那副急泪可不枉流了?燕北闲人这身臭汗可不枉出了?
闲话少说。却说过了两日择定吉期舅太太早把长姐儿妆扮好了叫金、玉姊妹带过来谒见老爷、太太。只见他戴着满簪子的钿子穿一件纱绿地景儿衬衣儿套一件藕色-丝氅衣儿罩一件石青绣花大坎肩儿上还带了些手串儿怀镜儿等等抬-里又带着对成对儿的荷包。鬓钗——、手钏铿锵的站在那里。安太太看了半日便合老爷说道:“老爷瞧我打扮起来也还像个样儿呀?”老爷只点点头。金、玉姊妹两个心里只要讨公婆喜欢又附和着太太问老爷道:“公公白瞧他这一开脸瞧着也还不算黑不是?”偏遇着他这位死心眼儿的公公素日说话一字字都要抛砖落地的便道:“黑怎说得不黑?不过在德不在色罢了。这黑白分明上却是含混不得。”
说话间舅太太也过来了。恰好这日张亲家太太眼睛好了也出来了。都给安老夫妻道过喜大家归坐。金、玉姊妹便叫人铺下红毡子带新人给老爷、太太行礼。太太先说:“孩儿阿我今儿个可只好先受你个空头儿了。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现在忙叨叨的等有了起身的日子再说罢如今先把这个活的儿给你。”说着便叫:“喜儿呢?”只见那小丫头子也擦了一脸怪粉戴着一脑袋通草花儿又换了件新红布袄笑嘻嘻的跑过来。太太便望着长姐儿道:“我想着你这一过去手下得个人儿拨弄着使你招护了他一场就叫他跟了你罢。”
长姐儿更不想到此时水长船高不曾吃尽苦中苦早得修成*人上人一时好不兴致连忙又给太太磕了个头。
太太因满脸陪笑望着老爷说:“难道老爷就不赏人家点儿甚么吗?”老爷说:“有在这里。吾夫子有云:‘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他这一跟出玉格去进了衙门须要存些体统却不便只管这等长姐儿、长姐儿的叫他了。我如今看他素日这稳重上赏他个名字就叫他作‘乌珍’。乌珍者便是满洲话的个‘重’字。”因合他说道:“你从此益该处处晓得自重才是。”太太听了更加欢喜。便吩咐大家此后都称他作“珍姑娘。”这句话一传下去那些男女大小家人便都凑齐了上来给老爷、太太、爷、奶奶叩喜。叩完了喜并说:“请见见珍姑娘。”
珍姑娘这一见除了那几个陈些的家人只嘴里说声“姑娘大喜”之外其余如平日赶着他叫姑姑的那些丫头小厮不用讲了还有等虽不叫他姑姑却又不敢合他公然叙姐妹更不敢官称儿叫声大姑娘只指着孩子们也叫声姑姑的那班小媳妇子、老婆儿们一个个都立刻上前跪倒请安。内中便有几个有点分儿不须如此的不禁不由的也要搭讪着蹲蹲腿儿。
大家没见他以前只说主儿素来待他的那个分儿今日又是大爷的姨奶奶了这一见不知他要大到甚么分儿上去呢!那知不然。人家照旧是婶子长、大娘短、姐姐亲、妹子热的不离口并且比向来倒格外加了些亲香和气。到了两个嬷嬷跟前前两天还不过一例儿的叫声戴婶子、华太太今日这一见甚至立刻自己就矬了一辈子改了字儿一口一个嬷嬷奶奶、嬷嬷老老了。
这里礼节已毕金、玉姊妹两个便回明婆婆要带他到舅太太那边行了礼还要过张亲家太太那里去。舅太太先拦说:“使不得先把你们家这点礼儿完了着。”张太太也说:“二位姑奶奶罢呀他这望后来也会那红纸二房也似价的咧!再说咧你姐儿俩还这么贤良呢!也有我大伙儿倒合他黑母鸡一窝儿、白母鸡一窝儿!”
安太太听亲家太太这套话可实在费解到了头儿了生怕又惹出舅太太的顽笑话儿来便说:“这话也说的是恭敬不如从命索兴等过了今日再叫他过去磕头。倒是趁这个好时辰你们带他家去受头去罢。”说着便派了两个齐全女人又叫了华、戴两个嬷嬷来招护着他跟舅太太的人也帮着照应他的随身东西那个小喜儿就张罗他们珍姑娘的烟袋荷包。
金、玉姊妹又叫他见见老爷、太太再走。他这一见却不由的一阵心酸早望着太太含了两胞眼泪。只这两胞眼泪却真是舍不得太太了不可埋没了人家的眼泪。当下二位大妇前行一个小星随后后面还围着一大群仆妇丫鬟簇拥着他往东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