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了,人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屋外响起了叁弦和乐,搭配着琴与箫音,混出一种微妙的脱节感。
曹凯知道李云崇说的是什么事。
十二年前,成芸为了一个男人孤身来京……
“连名字都有几分相似。”李云崇幽幽地说,“王齐南,周东南……嗬……”声是笑的,音是冷的。
曹凯抿嘴,某刻也禁不住寻思。
想不到过了这么久,李云崇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以为他早就忘记了那个断眉的男人的名字。
王齐南也拿了李云崇的钱,多少来着?曹凯记不住了。跟周东南一样,他拿到钱后也想再找成芸。
可他没有周东南这么幸运,还没来得及见到成芸,他就被抓起来了。
关了半年的时间,王齐南因病死在狱中。
曹凯垂着眼,面对满桌佳肴,一点胃口都没有。
李云崇的声音如同藏了万千雷雨,每一字句,闷声阵阵。
“贪得无厌,他以为拉着个女人就抱住聚宝盆了?”李云崇的目光落在曹凯脸上,曹凯浑身渗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李云崇根本也没打算听曹凯的话。他眯起眼睛,透过曹凯透过虚空,好似盯住了那个马路边上草芥般的男人。
“蛇吞象。”他阴郁地说,“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曹凯颔首,李云崇又道:“没有良心怎么可能有真心,很多人生下来就是跪着的。”他说着说着,好像被自己说服了,唇边又带上释然的笑意,他看向曹凯,语气依旧平和。
“那些卑劣的人,灵魂本身就是空洞的,更不用谈感情。你说对么?”
曹凯默默点头。
李云崇喝了一口茶。
曹凯终于说了句:“李总,他……我们找人吓唬过两次,也揍过,但是好像都忍了,也没报警。我们给他车砸了,他现在自己卖菜去了,你说这——”
李云崇有点好笑地看着曹凯,“换你二十几岁的时候,揍你两拳,给你八位数,你忍不忍?”
“嗯……”曹凯低头,哑然笑。李云崇拿起手帕擦了擦手,随口说:“这人跟王齐南没什么不同,这种垃圾真是死也死不完。”
曹凯手里握着蟹棒,也想不起来要吃。忽然之间,他想起了什么,连忙放下蟹子,顶着肚子往前凑。
“对了,李总。还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跟你说。”
李云崇眼珠瞥过去,曹凯心里一颤,说:“之前的那个记者,前几天又回来了。”
“那个女的?”
“嗯,不过她也没干什么,就是在成姐的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
“成芸公司附近?”
“对,然后我那天叫人留意了一下,结果发现她刚好跟那个姓周的租了同一个楼,两人是邻居。”
“是么,那还真巧。”李云崇看起来并不是很担心。
曹凯说:“那周东南……”
一提这个名字,李云崇眉头反射性地一紧,曹凯顿了一下,才说:“要不要再找人……”
“何必呢。”李云崇说。
曹凯一愣,“什么?”
“他不想走,就不走好了。”李云崇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桌子上的两个小盘,“想要分开两样东西,挪这个动不了,那就挪另外一个就好了。”
曹凯说:“成姐那边……”
李云崇淡淡地说:“女人就是想得太少,容易被一时的感觉蒙蔽,记不住前车之鉴,让她懂事就好了。”
“咱们要怎么做?”
李云崇放下手帕,速度极慢,好像在思考什么。
……
土豆焖牛肉,炒菜花。
两道家常菜,周东南做得熟练无比。
他焖了一锅米饭,大半进了自己肚子。周东南吃饭时永远两耳不闻窗外事,牲口一样专注,成芸也不打扰他。
直到他吃完饭,从碗里抬起头,成芸才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碗推过去。
这次周东南没接。
“你吃。”他说。
“饱了。”
“你吃的太少了,是我做的不好吃?”
“我本来也不怎么饿。”
周东南放下碗,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成芸。“你身体不太好么?”
“什么?”
“抽烟喝酒。”周东南细数,“熬夜纵欲……”
“……”成芸翘着二郎腿,哦了一声,凉凉地看着他,“那我把最后一项禁了?”
周东南默然拿过成芸的碗,扒了几口,剩下的饭全部下肚。
“今晚留在我这吧。”他吃完饭,最后一口还包在嘴里,对成芸说。
“我今天有点累了。”成芸看着他。
“不要紧,我也累,今天就睡睡觉。”周东南说。
成芸笑了,“咱们俩哪次不是‘睡睡觉’?”
“……”
“别闹。”周东南站起身,把碗筷收拾到一起,拿到厨房,边走边说,“你休息一下,热水已经烧好的,你要洗澡的话随时洗。”
厨房又开始叮叮咣咣的声音,成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她把空调打开,外套脱掉,打算听周东南的话,先洗个澡。
她记得上次手巾是放在旁边的柜子里。走过去,拉开抽屉,把毛巾拿出来。拉出的毛巾带出来一管护手霜,已经挤没了一半。
男人用东西不讲究,随便握着挤,护手霜整个扭曲在一起。成芸把毛巾搭在身上,双手拿着护手霜,先慢慢捋平,再一点一点地推上去。
这种莫名的温柔,成芸自己都意识不到。
很快弄平整了,成芸又把用过的地方卷起来,重新放到柜子里。
就在要关上柜子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什么。
在柜子里面,一个小小盒角。
眼熟的盒子。
成芸把抽屉完全拉开,一个白色的软包万宝路露出来。
“烟也准备了?”她轻声嘀咕了一句,把烟盒拿出来,这才发现烟已经打开了,里面少了六七根。
成芸怔住。
她握着那熟悉无比的小盒,耳朵里还是周东南在厨房洗碗的声音。
水哗啦啦地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