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芸蓦然转头,在屋里来回寻找。
周东南屋子很乱,可成芸敏感至极。她在床头发现一支打火机,从印字来看,应该是楼下便利店买的。
成芸环顾四周,屋里没有烟灰缸。她的目光停在窗台的旧花盆上,走过去,里面果然有掐熄了的烟头。
一二叁四五六七……
七支烟。
成芸在窗台前站了好一会,然后把烟放回抽屉。
烟不是她的。
走到厨房,靠在门口,成芸头贴着门框,安静地看着里面的人。
周东南洗完了碗,正在刷锅。黑黑的大铁锅,不知道从哪收来的,看着结实,一碰脆弱地掉渣。
周东南双唇紧闭,全部心思都在投放在那个大勺上面,刷完之后,一手拎着翻过来甩水。
就在翻大勺的间隙,他注意到门口的成芸。
“你不去洗澡?”
“我看看你。”
周东南手一顿,“看我干什么?”
成芸没有说话。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说几句来挤兑他一下,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说。她想听他说。
周东南把刷完的大勺放到灶台上,拿过抹布擦台面,擦完又洗了洗手,往外走。
成芸堵在门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周东南走到她面前,成芸仰着头看着他。
“怎么了?不让我出去?”
“阿南。”
成芸忽然叫他,周东南一顿,卡住了。
成芸等着他回应,周东南过了好一阵才闷声说:“今天不是累了么?”
成芸轻声说:“难道我每次叫你阿南,咱俩都得上床么。”
“那倒不是……”见成芸不是这个意思,周东南缓过气来。
他不是不想,只是他身上还很疼。
成芸不让开,周东南就站在她身边等着,反正他也喜欢看她。
她的眼睛里有话,他等着她说。
过了一会——
“你喜欢我么?”
“喜欢。”
“这么苦也喜欢?”
周东南看着她,低声说:“不苦。”
薄唇一张一合,成芸定论。
“撒谎。”
周东南深吸一口气,好像要把心里某些涌出来的感受狠狠压下去一样,他说:“成芸,我不撒谎,我说过的都是真话。”
成芸不言,紧握着胳膊的手掌关节泛白。
说不说真话,看眼睛就知道了。她要鼓起浑身力气,才能迎接他的目光。
周东南靠近她,低声说:“你跟我回贵州,就什么都不苦,咱俩好好过。”
回。
多么神奇的字眼。
不是去,而是回。
成芸张开口,声音已经渐不可闻,“要是回不去呢。”
静了一会,周东南已经恢复如初。
他说:“回不去也不苦。”
厨房很旧,灯很暗,里面堆着杂七杂八许多东西,他站在其中,显得更为拥挤。
安静的画面,看着有些像八十年代的低成本电影。
成芸嘴唇轻颤,不知道是因为想说话,还是因为其他。
“你——”
“我去洗澡了。”成芸低促地道了一句,很快转头,进了洗手间。
关上门,她把水阀开到最大。
水很烫,身体更烫。
成芸扶着青色的瓷砖墙壁,水流直下,砸在她的身上,顺着她瘦弱的身体流淌下去。
头晕目眩,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上一个——
或者说是她认为的,唯一一个让她爱到能甘心去死的男人,早已带着她的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她已经叁十岁了。
这些年间,好多感情她都已忘记。
这个时候,老天偏让她碰见一杯清酒,碰见一个为她学会抽烟的男人。
第四十八章
刘佳枝正在苦嗬嗬地吃着饭。
一碗牛肉粉,吃出了无限的感慨。
想她刘佳枝,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好歹也算是个中层阶级家庭,自己又是独女,奶奶疼,舅舅爱,从小到大受尽关心,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像现在——
她朝旁边看,店铺没擦干净的玻璃上照出她的影子。
小小的一只,就算在吃热腾腾的牛肉粉,依旧冻得团成一团。
这店省钱省到不开空调的么?!
刘佳枝想拍个桌子以示不满,结果手还没拿上来,就刮到碗边上,牛肉粉的汤溅出来,刘佳枝喊了一声站起来。
旁边桌子坐着几个准备跑夜班的出租车司机,对于蹦起来的刘佳枝,他们只赏了一眼就转头接着吃面。
刘佳枝看着羽绒服上留下的印子,欲哭无泪。
一拧头,她忽然在路边发现了某个人的身影。刘佳枝动作比思考更快,什么都还没想,就跑出去推开门,朝外面大喊一声:“周东南——!”
周东南正双手插着兜,脸深埋在围巾里闷头走路。听见有人叫他,他停下脚步看过去。
“周东南!这儿!这儿——”刘佳枝站在面馆门口一边蹦跶一边招唿他。
周东南走过去。站在四阶台阶上,刘佳枝总算能尝试一次俯视周东南的感觉。
“干什么?”周东南问。
“你下班了?”刘佳枝说。
周东南听她的问话,目光渐渐低沉,回想起几个小时前接到的电话。
是塬来的摊主打来的,告诉他明天起不能再帮忙干活了。
“为什么?”他问对方。
摊主支支吾吾地说:“我弟妹最近正好闲着了。”
“我可以不要钱,每天拿点没卖完的菜就行。”
他话说得挺实在,摊主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嗯嗯啊啊地墨迹了半天,周东南忽然说:“是不是有人找你了。”
“嗯?”摊主这句话倒是听清了,“人?什么人?”
周东南握紧手机,“哥,你别怕,他们不会找你麻烦的。”
摊主啧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啥,行了啊,就这样了。你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啊,什么哥,没熟到那份上。”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周东南没有再拨回去。
“喂,周东南?”刘佳枝伸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怎么了?又发呆了?”
周东南回过神,摇摇头,低声说:“没有。”
“你吃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