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什么疯!”
李云崇白发散乱,血流一脸。
静了,一切都静了。
“我发疯?”李云崇慢慢点头,“我是发疯了。”他把自己头发拨弄整齐,成芸冷冷开口:“事情不可转圜了?你办法都想过了么,有发疯的功夫不如出去找找人。”
找人,找谁。
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走了。”成芸拉了一下衣领,“估计很快就查到我这了。”
人已经走到玄关门口,忽然站住了。
女人总是有直觉。
对第一次,对最后一次。
屋外春风吹着,轻抚脸颊,好像在安慰她,劝说她,帮她忆起那段不可忘记的过去。
组成我身的,组成你心的。
成芸忽然转头,大步走回屋里。
李云崇平躺在沙发里,血还没有止住,他也不想止住,任由粘稠的血流在额上滑下。他听见声音,来不及睁眼,忽然感觉自己的头被捧住了。
两只手,托着他的后脑。
成芸俯身吻住他。
双唇相印,带着血腥味。
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
松开,她的手还捧着他,而他,早就忘了如何动作。
她有些急促的鼻息落在他的脸上,他专心致志地感受着。
“提防着点曹凯他们。”
李云崇怔然。
她的眼睛里还带着没有散尽的血丝。
水眸带光,黑发如火。
一如往昔。
“十二年,没能照顾好你,对不起。”她低声说,“崇哥,再见了。”
风停的一刻,恩仇俱忘。
起身,离去,这次她没有再回头。
两天之后,成芸被捕。
往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平泰公司被血洗一遍,涉及贪污、受贿、欺诈,侵占国有资产等等罪名,共有十几名重要涉案人员,震惊全国。
案件足足审了大半年。
即便在最后,所有的案情都已经明了的时候,仍有一个人,至始至终都没有供出主谋者——就算那个主谋者已经命丧黄泉。
李云崇在成芸离开的那天,引毒自尽。
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他赤条条地躺在床上,身上只盖着一件黑色的女士风衣。
风衣把他大半身子盖住,好像亲昵,又好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他死在二楼的客房,房间玻璃碎了,警察推门而入时,过堂风吹着窗帘一荡一荡。
没有等到审判结束,刘佳枝已经辞掉了工作。
她觉得自己会无法接受结果。
因为投入的太多,刘佳枝有时甚至会产生“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错觉,她经常梦见自己坐在凳子上,面对着铁窗内那个苍白的女人。
她不懂她为什么不自首,为什么不配合调查。可梦里,她又觉得都懂。
感情太烈,窥得一角,已经伤人。
后来,她的爸爸劝慰她,不值得为了别人这样。
“人想要往前走,就得学会认输。”他如是说。
于是刘佳枝远走海外,游山玩水,不去关注这个案子。
可心底一直有一份惦念,牵扯着她,也鼓励着她。
她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个小镇驻足,在这个只有数百人的镇子里,她安心了。
她要写一本小说。
打开首页,看着窗外皑皑雪山,她提笔写下楔子。
【人想要往前走,就得学会认输。不肯认的那些,都已随时光远去了。】只一句话的功夫,刘佳枝热泪盈眶。
宣判的那一日,千里之外的榕江,一个信号不太好的侗寨里,有个男人在自家门口干活。
他的手机震了,拿出来,低头看短信。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对面在门口纺布的老婆婆喊他,才抬起头。
她用侗语问他。
“阿南,好大岁数了,出去那么久找老婆了没?”
手机捏在手里,几欲碎了。
老婆婆手里转着纺车,悠闲地问:“啊,有老婆没?”
阿南站起身,一身黑漆漆的侗族服饰,对襟敞开着。
他冲着老婆婆说:“嗯,已经有人要我了。”
老婆婆点头,“好啊好啊,有人要好啊。”
他的手渐渐松了,手机揣回兜里。
老婆婆接着八卦,“你老婆美不美啊?”
“很美的。”
老婆婆抬头看他一眼,取笑说:“哎呦,看你成天板着脸,想到老婆就会笑了?不过你得多笑,冷不防笑一下,像哭一样难看。”
阿南虚心接受批评,“噢。”
山里阳光和煦,万物静长,老婆婆转着车,转得心里舒畅,唱出一首大歌,与对面小楼下干活的男人相得益彰,荡漾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