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南看他,矮个子一抬眉,额上都是褶。“兄弟现在发了,是不是多少噼点意思一下?”
周东南回过神。
“不给。”他说。
矮个子脸上一晒,火上心头,反射性地又想动手,可转念又想到之前被人吩咐的,只能把气咽下去。
他冷嗤一声,态度不佳地说:“拿了就赶紧滚,再赖就不是拿钱了,那是拿命!”
说完,矮个子从周东南身边走过,狠狠撞了他一下。
周东南把卡拿在手里看了一会,然后掏兜,把一千五百万的卡和刚刚卖菜的百十来块零钱放到一起,卷了卷重新塞回兜里。
回到摊位上,旁边的那位帮忙看摊的男人问他:“怎么了?那谁啊?”
周东南摇摇头,“没事。”
“看他那样挺凶啊。”
周东南收拾好东西,说:“没什么,谢谢你帮我看着。”
“哦,没事。”那人往旁边努了努嘴,“你快去吧,人家等了好长时间了。”
相距十几米远的市场门口,成芸静静地站着。
她寂静而立的样子像一根黑色的锋羽,在寒风之中独立,冷漠地期待着什么。
周东南把羽绒服穿好,围巾系上,朝着她走过去。
“饿了么?”他问她。
“还行。”两人一边往外面走,成芸一边说:“你饿了吧,想吃什么?”
周东南斜眼看她,成芸说:“请你吃顿饭,去不去?”
“回家吃。”周东南把手抬起来,给她看自己拎着的一袋子蔬菜和肉。
成芸一脸摒弃,“你从自己的店里偷拿的?”
“不是偷拿。”周东南说,“那个摊位是我帮别人看的,本来的摊主老婆要生孩子。我帮他看摊,每天吃饭的菜可以从这拿点。”
“我们说好的。”他又补充道。
成芸有点诡异地盯着他,“你才来北京多久,连菜市场卖菜的老婆要生孩子都知道了。”
周东南一脸淡定,说:“我给他们送过东西,聊天聊到的。”
菜市场门口的小路上不太干净,树根下面有堆积的菜叶子。成芸跟着周东南顺着小道沉默地走了一会,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她停下脚步,问周东南:“你摩托呢,今天没骑?”
“嗯。走着来的,反正离家近。”周东南转眼说,“你的车停在哪了?”
“你家楼下。”
就在这个不经易的瞬间,周东南的眼角瞥到马路对面,在一家小型的彩票中心门口,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矮个子。他夹在一群买烟和彩票的人当中,一身土灰色的衣服看着格外不起眼。
矮个子阴沉沉地盯着他。
“怎么了?”成芸问话很轻,神色淡淡。
周东南的目光从矮个子移向成芸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周围好静。
有风吹过,吹起她漆黑的发丝飘在眼前,顺着脸颊弯出轻柔的弧度。她缩紧肩膀,从大衣的领口能看见细长对称的脖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人爱美,大冬天,她每次出现都穿得很少,单衣单鞋,漆黑的外衣。就算冻得唇发青,脸苍白,也一意孤行。
“真像只乌鸦……”他轻声说。
“什么?”
周东南抬起手,解开了围巾。
成芸眉头一挑。
他一只手拎着菜,只能用另外一只手给她戴上。围巾很长,围上之后两边搭下来,看着跟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一样。
周东南也觉得这样围跟没围差不多,又抬手把多出来的部分绕了一圈,结果绕得太随意,直接把成芸半张脸煳上,头发也弄乱了。
一边煳完,周东南又去煳另一边。
成芸忍不了了,她扯着围巾,露出嗔怒的双眼。
“周东南!”
周东南见她终于动作了,就放下手,说:“自己戴。”
成芸无话可说地哼了一声,把围巾重新戴好。
男人和女人系围巾的方法截然不同,成芸系好之后脖领还是露出一大块,周东南看着说:“你这样还不如不戴。”
成芸双手插兜地往前走,“够暖和了。”
走了几步,发现人没跟上,成芸转头,“干嘛,走呀。”
周东南迈开步子。并肩了一会,周东南默不作声地拉过成芸的手,成芸转眼看他,他只看着路。
寒风之中,好像有人嗤笑了一声,笑声几分不屑,几分绵绵。
另外一个人并没有在意,只是紧紧握住那只干瘦的手掌。
一路向着家走。
第四十七章
“先就这样吧。”
曹凯的声音压得很低,电话打完,他按断,慢慢直起身。
腰有点受不了。
这是一家高档日料店,宽敞的包间之内铺着榻榻米,方桌两端是两张藤编的和式椅。曹凯这种当量的肚子对于这种椅子真是深恶痛绝,可李云崇喜欢这家店,每每来的时候都跟曹凯说,你就当锻炼身体了。
门口进来一个传菜的服务员,端上两盘冰镇帝王蟹,又出去了。
“吃东西啊,发什么呆。”李云崇拿起一只蟹腿,对曹凯说。
“啊,好的。”曹凯也拿起蟹子,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李云崇的脸色,后者一派平稳,他估摸了一下觉得李云崇心情好像还可以,斟酌着开口:“李总,那个,钱……已经拿走了。”
店里环境幽深,有若有若无的音乐声,李云崇不发一言。
“可是,我听人说……”曹凯拿手蹭了蹭鼻子,好像不知如何开口。
李云崇眉头微皱,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婆婆妈妈。”
曹凯说:“今晚成姐去找他了。”
李云崇吃蟹不喜欢蘸酱料,饱满的蟹脚用工具一掐,咔嚓一声,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纯纯的塬滋塬味。
曹凯接着说:“她找那个男的的时候,我叫去的人刚见过他,他拿了钱,不过出去的时候,他又领着成姐走了。”
他一边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李云崇的脸。李云崇嗤嗤地笑出来,倒不见什么生气神色,只是笑到最后,太阳穴上的一条血管连到眉角,充胀起来,好像一条扭曲的蚯蚓。
“一晃多少年了,嗯?”李云崇笑嗬嗬地说。
他笑完,刹那间唇边抿起,眼神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