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心里迅速转念――这“老泥”知道太岁密谋盗金平龙脉的事,应该也通过某些迹象知道他失败了,以为太岁还躲在金平附近避风头。
那所谓“白豚老五”,应该是太岁与这些人长期联系的门徒,很可能是之前太岁抽信徒精气时被波及了,要么死了,要么被天机阁拿下了。
那么……姓梁的老邪祟为什么会让这些歪瓜裂枣、又明显不是信徒的人知道自己盗龙脉的计划呢?
奚平抬头问支修:“师父,‘压床小鬼’难得吗?有多难得?”
支修道:“以前还好,现已绝迹多年,据我所知,玄隐山都没有活的。”
奚平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卖虫子给老魔头的黑市卖主来了,老魔头准是赊了货没给钱!哎呀,不要脸。”
支修将一张写了“运河货船,疑似南疆人”的字条传出去,就见奚平摩拳擦掌道:“他们交易的肯定不是钱,等我套个话。”
说着,便叽叽咕咕地教起阿响来。
支修:“……”
难怪庞戬老早就想把这小子弄到天机阁,这等搅屎棍人才,放在鸟飞绝人踪灭的飞琼峰真是委屈了,难怪只能拆房子炸山头。
阿响可能是雏鸟情节,对转生木那头告诉她真相的“大叔”有种无来由的信任,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胆子也大了。依言对那“老泥”说道:“我家太岁星君说,上次的事,承蒙诸位朋友帮忙,但真没料到玄隐内门竟动了那位峰主。连我师父也……五先生现在恐怕凶多吉少。风声太紧了,诸位能不能再给我们一些耐心?”
“老泥”又呲了一下牙:“小妹子,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兄弟们耐心大半年了,从春天等到寒冬腊月,这批灵石再不到,难道真让我们去窃天时吗?苍生何辜啊。”
差点被镀月金车撞死的阿响被他这“苍生何辜”哽了一下。
“小丫头,”这时,旁边那一直没吭声的白脸男人开口道,“告诉你家太岁,我们也知道你们的难处,‘无常一’跟在那姓赵的身边这么久都没敢下手,怕是人手不够吧?”
“姓赵的”?
这是玄隐大姓,奚平心想,这说的又是谁?
“这样,兄弟们再免费帮你们个大忙,”白脸男人说道,“叫‘无常一’配合,咱们趁货船没出百乱之地,把货船劫下来,灵石我们九你们一,如何?”
奚平一边令阿响讨价还价:“告诉他不行,五五分,否则免谈。”
一边迅速把这话跟支修学了一遍:“师父,这说的是什么?”
支修听完脸色微沉:“南矿押运灵石的货船每年年初会从南矿北上,算日子,近期就该装船点数了,他们难道是想劫灵石?”
===琼芳瘴(四)(嚯又一个意外收获...)===
“好家伙, ”奚平目瞪口呆,“这两位骨骼清奇的朋友,千里迢迢从南疆跑到金平来, 就是为了给仙山通风报讯啊!师父, 这是咱家细作吗?”
支修看了他一眼:“我看可以是。”
这搅屎棍,闲着也是闲着, 人家都送上门了,没准真能让他掏出点什么。
奚悦默默将收进陶罐里的雪水煮了泡茶,看这师徒俩刚迫害完北坡, 又凑在一起迫害邪祟,感觉飞琼峰的确是冷。
支修蘸着水,在桌上写了“驻矿办”“灵石押运”“南矿灵石失窃”几个关键字, 随后食指轻轻叩了叩,桌上的水珠就自行滚动起来,飞快地聚散出一串串小字。
群仙在玄隐深山,根基却都在人间,唯有支将军孑然一身,是三十六峰中少见的真清净人,不问世事已久。要不是星辰海,还不见得能把他从冰窟窿里挖出去。他还真不知道驻矿办现在的情况, 得临时抱佛脚地算一算。
这一算,就看出了猫腻:南矿一年往北运四次灵石,每次都有一支堪比海军的护卫队随行。押运船上布满铭文, 满载仙器。
船队过处, 提前一个时辰会放“除秽水龙”清道, 警告路人退避,民间修士别说劫灵石, 靠近都有被铭文误伤的风险。
虽然百乱之地的土特产就是亡命徒,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打过劫灵石的主意,但实力相差悬殊。押送人员偶尔会有伤亡,灵石可一块没丢过。
直到最近几年……也就是梁宸卸任后。
新一代驻矿办的管事们押送灵石路上开始频繁出事故――总有贼人趁守备松懈下手,偷一小船就跑,损失都不大。一般出了这种事,为免中调虎离山之计,船队会加强防备,不会一味死追,因此失窃的灵石大多找不回来。
奚平一边指挥着阿响跟邪祟周旋,一边一心二用道:“如果不是新管事们特别废物,就是老邪祟走之前,把自己信徒安插进了驻矿办。他一走,没了责任,就开始遥控手下人偷鸡摸狗,弄南矿的灵石养信徒……师父,庞师兄他们到哪了?”
庞戬已经依着支将军指的路,追到了运河边。
年节将至,正是金平城里走货最快的时候,码头上停的大小货船下饺子似的,一大早就排出了好几里地去。
庞戬试着将神识往外放了一圈,果不其然,一无所获――支将军的字条上语焉不详,就说明连他都算不清具体位置,对方手里一定有能屏挡升灵高手灵感的东西。
“都统,这么多船,怎么搜得过来?”一个蓝衣问道,“内门密令让我们找一个被邪祟绑走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绑走她的邪祟有几人?”
庞戬其实也纳闷。
魏诚响他有印象,曾经因为灵相相符,被梁宸盯上,诓骗进了邪祟里。但这女孩命挺大,及时抽了身,没成邪祟,也没成邪祟养料。始作俑者既然都死成了渣,金平周围的大小邪祟也已伏法,庞戬也没打算为难一个凡人。只留下一只因果兽在她身边盯了一阵。魏诚响每天除了做苦工,就是穿上邋遢的男装去老鼠巷帮工,给那些懒洋洋的女人们清扫帮厨、做点木工之类――每次被一个叫春英的老妓/女看见,都会凶神恶煞地轰她出来,她也不在乎,第二天还去。
总而言之,是个能吃苦、品行还不错的小女孩。庞戬就让因果兽撤了,没再去打扰她。
这都大半年了,支将军怎么还在她身上留了眼线?莫非将军早料到了会有邪祟余孽找上这小姑娘?
九霄云上的升灵峰主果然高深莫测!
“内门密令,不要多嘴,”庞戬摆摆手,“等着,我来打草惊个蛇。”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龙鳞,弹入了运河中。
只听“哗”一声,平静的运河码头无端起了惊涛,鳞片入水变成水龙,从众货船又倏地放下。
一声龙吟从水下传出,“嗡”地敲过每一个藏在水下的船舱与货厢。
“除秽水龙,”透过转生木,奚平听见那“老泥”沉声说道,“天机阁的蓝狗在搜这片水域!”
“不可能,他们怎么知道的?” 白脸愕然道,“‘禁窥’铭文下,别说庞戬,就算筑基来了也断然扫不到我们的踪迹!”
“天机阁背后有玄隐山,玄隐山什么底蕴,你又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最近风声紧了。”阿响结合奚平教她的话术,与多年菜场讨价还价的本领,一口气说道,“你们连天机阁的追踪都防不住,还想去劫灵矿?好笑,我就问你们,这些年谁成功过?你们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干去,什么五五一九二八的,成功了都是你的,咱一分也不要!这位老伯伯,灵石能不能拿到,关键在我们,不在你。我们就算缺人手,也有的是人愿意来合作。是你非我们不可,不是我们非你不可,要我说,五五分还要少了呢!”
“老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确实不比别人高明,也没有什么筑基升灵当靠山,但我们是有道心的人。你抬头看看不染尘埃的朝圣路、酒肉发臭的大宅门!我们求取灵石、苦熬修为,为的是砸碎这些压在百姓头顶的神仙石像、贵人金身,给泥里爬的人们争一片天!那些鼠辈算什么?你们不是口口声声‘宁死霜头不违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