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剑奴认为这传闻是扯淡,狗屎转世都没这种运道,自动将他归为某些有非人血统的怪胎。
谁知这人居然真是个正经八百的修士。
奚平:“晚辈玄隐山飞……”
侍剑奴:“支修那个放养的糟柴禾徒弟!”
南北大陆气候不同,大量的南方物种历人分不清,因此好多没有对应的历语,成材的统称“南木”,剩下的都叫“糟柴禾”。
奚平:“……”
他现在相信侍剑奴和瞎狼王是亲师兄妹了。
侍剑奴仿佛瞧见只会说顺口溜的猫狗,突然对他起了点兴趣。因为没将奚平当个人看,她越发口无遮拦,毫无分寸地打听他是怎么作弊升的灵。
但凡换个正经修士,这番盘问都能让人听出一百处羞辱,好在奚平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修士,非但不觉得升灵是什么长脸事,还挺乐意抱怨一下自己的倒霉故事。仰着脖子太酸,他干脆不见外地找了个有靠背的椅子支着脑袋,抓着侍剑奴好好练了练他的北历话。
侍剑奴津津有味地听了个痛快,末了意犹未尽地发表了高见:“南剑算是完蛋了,这么纵着徒弟,他肯定得后继无人。”
奚平不在意地一摆手:“古往今来,哪个圣贤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苍龙生貔貅,凤凰生孔雀,黄鼠狼它儿子就是耗子,哪来那么多‘后继’?”
侍剑奴一愣,自她放弃人身,人们在她面前,要么战战兢兢、要么提防忌惮,低阶修士没有敢直视她面孔的,还从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你这小鬼,倒挺解闷。”她喉咙里发出“嘎吱嘎吱”的笑声,“瞎狼王说,你来见我是想捞人。捞谁?说吧,除了姓杨的,看在他的面上,我都给你放行。”
奚平就把二郎腿放下来:“前辈,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一批蒸汽船进半岛?”
侍剑奴眯起眼打量着他,没有立刻勃然作色,只淡淡地说道:“你这胆……是不是也太肥了。”
墙角的晚霜轻轻震颤起来,方才还撑着头听他说书的侍剑奴倏地掀起眼皮,刹那间,无声无形、又仿佛无处不在的剑气擦着他飞过,奚平雪白的领口“呲啦”一声,裂开一条半寸长的小口,紧贴他颈侧动脉。
奚平纹丝不动:“还行吧,天妒英才,追杀过我的蝉蜕太多了——我想请前辈下令,随便以什么名义,驱逐南阖半岛上矿工、商贩——所有闲杂人等。我会请联合几家胆大的商行,下一批船来,尽快将他们运走,普通渔船速度和运力都不够,请前辈网开一面。”
奚平说着,从怀里摸出瞎狼王的另一封亲笔信,展开双手递到侍剑奴面前:“然后我们再商讨这信上写的事。”
侍剑奴抬手将那信召到手里,一目十行地扫过,好一会儿没吭声,晚霜的蜂鸣声更明显了。
随后她“哈”了一声,喉间像有个簧片弹了一下,瞎狼王的信碎在她指尖:“还有这种事,新鲜……难怪百乱民那些小怪物会朝澜沧主峰跪拜。”
奚平:“……”
那倒是两码事。
他干咳一声:“前辈,此事……”
侍剑奴再次粗暴无礼地打断他:“行吧,我知道了,要派船,我最多给你三天,三天后我不许一个冒烟的东西扰人视听。来了都给我安静点,不许拉喇叭,不然给你就地砸扁。我就在这等着看,澜沧山是不是要给自己认个小小升灵当家——我还没见过澜沧的鸳鸯剑阵长什么样呢。”
奚平来之前,瞎狼王提醒过他:“她肯见你就是卖面子,既然给了面子,就不会轻易跟小辈一般见识。见了她有什么说什么,她答应了会办,不答应也不要纠缠……要是听得进别人劝,她也没有今天。”
然而他忍了半晌,还是没憋住,多嘴道:“前辈,灵山镇山神器如果真的出世,是月满级的。”
侍剑奴:“用你废话,那又怎样?”
奚平委婉道:“如果前辈连月满神器都有把握应对,有没有办法不让那镇山神器出来呢?南阖半岛毕竟已经满目疮痍了。”
侍剑奴莫名其妙道:“我不是答应你把人都弄走了么,管地方干什么?这鬼地方还能再差?”
奚平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人生地不熟,那些邪祟东躲西藏,好不痛快,他们要战岂不更好?”侍剑奴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一个无主的月满神器能把我怎么样。这澜沧山救难吧,不关你们宛人的事,来日我必北上拜会令师,看看照庭配不配与晚霜齐名。”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人记得自己的诉求就行了。
反正他师父没惦记过南矿一颗石头,昆仑山的算盘注定打歪,眼下玄隐山不宜参战,别家人头打成狗头也不碍他的事。武凌霄说得对,只要他能及时把人捞走,这鬼地方确实也不能更差了,说不定鸳鸯剑阵一出来万物凋零,正好能把地里那些讨厌的野火藤除一除,不破不立也未可知。
奚平于是干脆利落地站起来:“鸳鸯剑阵要是真出世,前辈能否尽可能地将战场缩小,以防伤及无辜?”
“啰嗦,滚蛋。”
奚平点点头,压低声音:“那么我再送前辈一个消息,免费的——前日,昆仑第三长老在掌门授意下,见了玄隐山李张余孽。我用特殊的手段从那伙人身上窃听到了一点消息,昆仑和南蜀蜜阿叛徒王格罗宝有联系,有些人恐怕不会是您的助力。”
侍剑奴倏地一顿。
她的脸半明半灭地落在灯影下,看着更加骇人。良久,才冲奚平一点头:“知道了。”
奚平再不多说,告辞就走,同时联系魏诚响:“侍剑奴比想象中好说话,她答应驱逐南阖半岛上的凡人,允许运河走商船蒸汽船,各大商队我都派人打过招呼了,驱利的绝不会浪费最后一次收雪酿的机会,拉人的也想借机捞一笔,各国水军也会按规矩来接本国百姓。消息一出他们会蜂拥过来,趁乱走——陆吾船舱底放了‘升格’的芥子,有灵石托着,一艘能拉载十万人。万一真的……住在内陆和西海岸的走运河,东海岸偏远处的就近躲进东海。三天够吗?”
“太够了……”魏诚响道,“这动静会不会惊动邪祟?”
“没事,一多半的雪酿生意背后是东皇,”奚平道,“西王母从侍剑奴手下脱逃,他就嗅出不对了,想搬家不敢冒头,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这回换他当挡箭牌。”
魏诚响下意识地在手心里转起了骰子:“为什么这么顺利,少爷,你别是去卖身了吧?”
奚平那不要脸的贱/人,闻听此言,叹了口“山路十八弯”的长气,捏着嗓子道:“风尘潇潇,身不由己,何必提人家难堪伤心事,好不唐突噫……”
魏诚响将转生木牌踩进了芥子里。
侍剑奴做事从不拖拉,立刻下了一封蛮不讲理的驱逐令——自从她占领南矿之后,各种各样强硬不讲理的禁令数不胜数,大伙都习惯了。
随后庞戬接到奚平传信,试探性地放了第一艘早等在那里的商船下水,比当年又加速不少的蒸汽大船乘风破浪,当夜就抵达南宛矿区,接走了反应最快的行商与矿工,同时运走了大批石雪。
这信号一出,大大小小的蒸汽船争先恐后,往来百乱之地的商队都是惯于铤而走险的,甚至有人预判运河拥堵,胆大包天地绕行南海,一瞬间阻隔了王格罗宝他们和南阖半岛。
负责瞭望南阖半岛的蜜阿修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刻紧张地通报给王格罗宝,却见王格罗宝放下手中叶笛,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族长?”
王格罗宝冲他竖起一根手指:“鱼上钩了。”
===第215章 有憾生(二十七)===
往生灵鲵的大嘴里, 被大鱼吸入的海水形成了一个小水洼,里面有不少给浪潮卷进来的小鱼小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