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诚响点点头:难怪看见有人能在灵相纹印上做手脚,那修士便迫不及待地找上门。
步之愁人偶又想起什么,说道:“哦对,听说他有一种秘法,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心里想的事说出来,擅刑讯,擅诈,心机很深——但他毕竟是有道心的人,据说为人颇为仗义。延缓黵面供奉走火入魔的办法他也不私藏,这些年救了不少人,余家湾很多修士都对他感恩戴德的……可那又怎么样呢?黵面一日打上去,永生永世为奴啊,唉!姑娘们,饭菜来了,慢用。”
魏诚响眯了眯眼,似乎在沉吟着什么。
赵檎丹低声道:“西楚恶俗。”
“谁说不是呢!”步之愁的人偶讨好地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免费的,这种消息,都是余家湾秘史,旁人打探不出,要是别人来问,至少二两碧章起。”
魏诚响对他一点头:“知道了,我会原原本本地向太岁禀报。”
步之愁冲她一拱手,点头哈腰地晃荡出去了。
“倒也是助力。”魏诚响心道,在心里喊了一声“太岁”,把此事说了……虽然太岁依旧没回应。
过了正午,日头往西,从窗口投进来,将两个姑娘的影子拉长了。
一道云正好被风吹过来,地上的人影模糊了一瞬,谁也没注意到,那一刹那,两人的影子与真人动作并不一致。
奚平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蛇王仙宫里了。他被人脸朝下埋在了一匣灵石里。
奚平“嘶”地一声,感觉脸被硌成石头饼了。他呲牙咧嘴地支起自己,伸手一摸,摸到一把胡子和布口袋一样松弛的皮。
奚平惊悚地捧着下巴呆了白天,才意识到什么,将不知谁扣在他身上的陆吾面具拽了下来。这一版的陆吾面具应该是林大师亲手炼的了,只有一颗药丸那么大,透明质地,捏起来软绵绵的,能随意变形,灵气打进去就能化入人体内,男女老幼随意变幻。
奚平爬起来把玩了一会儿,搔首弄姿地变了几个形象,突然灵机一动,心说:既然是林大师亲作,能变点别的吗?
周楹一推门,没看见人,只看见一只试图用后腿走路的大灰耗子,生得油光水滑,完美地诠释了何为传说中的“硕鼠”,还冲他“叽”了一声。
周楹:“……”
三殿下与那耗子面面相觑片刻,怎么把门推开的,又怎么给合上了。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片刻,转头对白令说道:“家法。”
白令眼观鼻鼻观口地贴在墙上,假装自己不在场。闻听此言,他训练有素地从纸变成人,在芥子里摸出一块厚实的家法板子,双手递上,又把自己贴了回去。
周楹一脚踹开房门:“混账!”
奚平——那大灰耗子——现场给他表演了一出“抱头鼠窜”。
取面具的时候得将适量灵气灌注于指尖,同时按住下颌与两眼下四白穴处,老鼠爪子够不着,他变不回来了!
林炽误我!
奚平一边往床底下钻,一边用神识去砸林峰主的脑壳:“林大师!你不考虑一下人变成老鼠以后,面具摘不下来的问题吗?”
林炽猝不及防接到了这别出心裁的投诉,手一哆嗦,一个刻了大半的铭文废了,差点炸了仙炉。
堂堂庄亲王,断然不能趴在地上掏耗子,一时进退维谷,拿家法板子往桌上重重一砸:“白令,拿捕鼠夹来!”
奚平嚎道:“林大师!”
林炽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啊……还有这等事?”
奚平:“……”
他心念一动,太岁琴附在了胡子上,灰耗子迅速用前爪在胡子上拨了几下,“铮铮”几声,一枚陆吾面具从老鼠身上滚了下来,大耗子在床底下变成了人。
奚平“哎哟”一声,后脑勺撞在床板底下,尝到了床底下陈年老灰的滋味。
“三哥……咳咳,我我错了!别打别打,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第108章 化外刀(十五)===
不止一个人同时进入破法镯的时候, 空间中会同时响起两段乐曲,即使同时响,声音却是“分开”的, 一远一近, 互不干扰。
而且那乐声只有奚平自己能听见。
白令的曲子跟他的纸人风格很像, 但从头到尾缭绕着辨析不出的杂音, 大约是他身上属于魔物的部分。
周楹虽然论修为只是个半仙,带进来的杂音却比白令还多。他的曲子大部分段落奚平听不出来,不成调——顶级灵感稀世罕见, 周楹所见所闻没有对应的言语,描述不出来,别人也无法靠想象理解——唯有中间一小段清楚,有调,不知为什么,那曲调奚平听着特别耳熟, 就吹着口哨学了出来。
刚吹两句, 后背就挨了一板子。
“闭嘴,”周楹抬头打量着破法镯中的空间,随口数落道, “十多年了没一点长进。”
破法中,奚平捏出来的蛇王仙宫能以假乱真,在周楹眼里却明显是幻境:外面万事万物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光华, 是散在天地间的微薄灵气,破法镯里却没有……除了奚平堆在墙角的“唱曲钱”——灵石。
蛇王仙宫面积有限,站在高处能一眼看到破法镯边缘, 那镯子边缘似乎勾连着什么东西, 以周楹的眼力, 非但看不穿,盯久了还有些目眩。
奚平口若悬河地讲完了破法镯把他从无渡海底拉出来的全过程,等着他三哥的赞叹,却见周楹盯着破法边缘眉头紧锁:“三哥?”
怎么还不夸他?
周楹却缓缓摇头:“惠湘君的三大遗物,破法、望川还有仿金术,破法和望川都有跳出灵山外的意味,我怀疑仿金术更离经叛道。不是现存世间的版本,真正的仿金术很可能没有流传下来……唔,那是什么东西?”
奚平顺着他的话音望去,见半空中飘着一张“纸”,便一拍脑门:“哦对,把它忘了。”
那正是他那从纸人身上偷来的灵相纹印。这东西纹在人身上是焦黑色,此时没着没落地飘在半空,却是炽烈的火焰色,老远一看还挺扎眼。
“这也是个新鲜东西。”奚平一招手,将那灵相纹印强行招了过来,正要直接抓,被周楹一板子敲开了手。
周楹看清了纹印上的图,瞳孔蓦地一缩:“灵相纹印?”
“就是当年南矿给手下人纹在灵相上的黵面?”白令也吃了一惊,“世子,这是哪里来的?”
“哪来的不重要。”奚平搪塞了一句,虚托起那纹印,显摆道,“我这个比梁宸他们纹的那个高级,叫做‘龙凤呈祥’,这个是其中的‘凤纹’,带婚约的,纹上以后生是人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冲刷灵骨的灵气、筑基后炼成的真元都得分人家一半,嘿嘿,狠毒吧?”
白令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只是无端有种预感:世子可能又快挨揍了。
纹印十分排斥奚平,老想从他手里逃之夭夭,可见并没有人想强娶他。
奚平死皮赖脸地用蛮力将那纹印困住,兴致勃勃地说道:“三哥,我有一个想法,这灵相纹印都能被我完完整整偷走了,说不定它也能从灵相上洗掉。你想,西楚那么多被人盖了戳的野修士,要是知道……”
周楹没好气地打断他:“要是知道这事,个个都想宰了你,你信不信?”
奚平一愣,上头的热血被他三哥一句话拍了下去。
周楹虽不是他的亲兄长,可从小也跟亲哥差不多,见他便如回家,人回了家,总不像在外面那么精明。而且与需要他关照保护的凡人父母不同,周楹自己是修士,还是个以一己之力搅起无数风雨的狠角色,他不去祸国殃民就不错了,用不着别人费心。奚平在他跟前,总是过于松弛,乃至于心智有点退化,得了什么新东西、长了什么新本事,都迫不及待地想拿出来展示,而且因他习惯报喜不报忧,总会有意无意地忽略一些不好的事。
是了,奚平回过味来,心想:我昏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