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诚响应声而倒,脑袋磕在地面之前,灵感将她从入定中拽出来,魏诚响不倒翁似的贴着地面悬在了半空中,随后她一睁眼,又轻飘飘地弹了回来。
赵檎丹冲她打了个手势,先将她带离了赵家秘境。
两人一口气奔出数十里,一前一后地扎进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里,赵檎丹才停下来,转头问道:“蛇王仙宫?”
魏诚响冲她“和气生财”地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难怪一早盯上我……赵家。”赵檎丹冷笑一声,“给我灵石,撺掇我离家出走的那丫头是你吧?”
“不是,”魏诚响答道,“那应该是另一位兄弟。”
赵檎丹:“……”
怎么又是个男的!这些人是有什么毛病吗,不反串这戏唱不下去怎的?
“贵地真是多奇志,”赵檎丹嘲讽了一句,把通讯牌扔进她怀里,“那个白衣服的说你们缺钱,让你们去余家湾找他……喂,你……你说的那个‘太岁’,真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移走纹印?你们没有用人去顶?”
魏诚响谨慎惯了,伸出林炽给她的假手捏住通讯牌,又用符咒把牌子包了起来:“太岁不干这种事。”
赵檎丹顿觉一块沉重的心病去了,也有心思打量别的了,她一眼看见魏诚响的假手,当即“咦”了一声:“原来是你这小贼?”
魏诚响无奈又真诚地说道:“赵小姐,我觉得你可能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没有惦记你的灵石,是有个失控的仙器劫持了我的手去拿的,它才是罪魁祸首。”
赵檎丹:“……”
这人说话好生讨厌,油腔滑调的!
但讨厌归讨厌,赵檎丹知道对方是女人后,防备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降低了不少,恶感也在容忍范围内了。她听说陆吾都是平民出身,靠仨瓜俩枣的份例过活,据说不走公账,符都舍不得多画,难怪穷酸。
赵檎丹便翻了个白眼,从身上摸出一小把蓝玉扔给魏诚响:“别狡辩了——喏,缺钱拿去用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我的身份,但我不占人便宜,带我去见那个‘太岁’,我会把人情还给你们。”
这傻妞,不识数,根本没发现自己身上灵石又少了。
不过既然有人爱当冤大头,魏诚响也却之不恭,欣然收了,说道:“他要想见你,会有办法联系你,不然我说了也不算。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哎,”赵檎丹飞快地跟上她,“你做什么去?”
魏诚响从一大片转生木丛中掠过,没理她,却也没防备她。
扯下陆吾面具,她直奔余家湾寿星峰——就是上回见虫师步之愁的小客栈。
门口两个迎宾的半偶一见是她,笑容立刻僵住了,像是怕她,又像是想啐她。
谁知这一回,这拿秤称青矿的穷酸仿佛被人夺了舍,主动掏出一块成色不错的碧章递过去:“劳驾。”
侏儒半偶愣了愣,将那碧章石接过来闻了闻,神气立刻变了,客客气气地说道:“您快请,这回来是打尖还是住店?会客还是做买卖啊?”
在赵檎丹好奇的注视下,魏诚响压低声音说道:“我‘也’想打听事,什么规矩?”
她把“也”字咬得很重,侏儒半偶一顿,讪讪地笑了,眼珠乱转片刻,只道:“这边请。”
这种迎来送往的驿站,鱼龙混杂,消息最灵通,找对了门路,花点钱就可以弄到——不过作为被贩卖的“消息”主角,就不那么愉快了。
那白衣的余尝一听说“太岁”俩字,第一反应不是大宛陆吾,而是一口点出“蛇王仙宫”,还知道他们缺钱,明显是有人将她在寿星峰见虫师步之愁的事卖出去了。
半偶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殷切地将两人领上了阁楼雅间:“二位稍坐,先生正好在。”
说完,他朗声道:“先生,熟客上门!”
便听阁楼里间的墙“嘎吱嘎吱”地转开,露出一间密室,一个扮成楚戏丑角人偶从里面“滚”了出来,侏儒半偶恭恭敬敬地施礼,倒着退了出去。
丑角人偶憨态可掬地朝魏诚响团团一拜,才要开口,魏诚响便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没心没肺’先生,刚出卖完我,倒也不必惺惺作态。”
虫师步之愁的声音从那丑角人偶喉咙里传出来:“小店开在余家湾地盘上,要看人家脸色讨生活哩,有时候也不敢得罪地头蛇。”
“哦,”魏诚响一撩眼皮,“那看来得怪野狐乡离得远了。”
人偶头顶“噗嗤噗嗤”地冒着蒸汽,摇头晃脑道:“姑娘喂,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咱们手艺人、生意人之流不就图个平安,哪有拒客的道理?我既然可以跟他做生意,自然也可以和你做生意……”
魏诚响笑容可掬地说道:“你要是从我兜里骗走一个子儿,从今以后,你和你的偶别想再踏足野狐乡一步。”
人偶头顶的蒸汽卡顿了一下。
魏诚响抓了一把瓜子:“卖我的消息,还想两头赚钱?我看起来像算不过账的样子?”
她看起来就像个算盘成的精,人偶沉痛地晃了两下,低声下气道:“那你想怎么样嘛?”
“给我和这位姑娘一人上点吃的,饿很久了。”魏诚响先是敲了敲桌子,又说道,“我要知道‘余尝’是谁。”
步之愁忙“嘘”了她一声:“这是余家湾,莫提高手名讳!”
魏诚响一挑眉:“哦,有多高?”
“不清楚,据说离升灵只有一步之遥,”步之愁的胖人偶说道,“那可是余家湾供奉的老祖宗。”
魏诚响:“供奉?”
“余家湾早年叫做‘宝琼湾’,这地方有矿、有灵田,再加上天高皇帝远,人人垂涎。原本是被达官贵人们瓜分的,那些人谁都嫌自己占的份例不够大,三天两头起冲突。这些贵族你也知道,出类拔萃的后人都进了三岳山,次一等的也能当个‘麒麟卫’,不大好搀和进这些猫猫狗狗的俗事里,每家便都暗中‘供奉’了不少民间修士——所谓‘供奉’,就是拿资源和灵石养着这些没根基的人,修士们纹上黵面给主人当打手,叛主者死。”
人偶在一片飘渺的蒸汽中,活动着喉间的机簧,伴着齿轮“嘎吱”的咬合声,说道:“余家祖上出身寒微,有一位老祖宗,是逃荒到余家湾来的,来历不详。来了以后卖身进了其中一户贵族家里,从车夫干起,一点一点得了主人信任,当到了管家,最后连搜罗照顾‘供奉’都归他管。”
“这人……嘿,真是个人物,但凡有机会读书入朝为官,准是一代祸国佞幸,屈就在余家湾这么个小地方大材小用,将他那主人蒙蔽成了睁眼瞎子。到了后来,他竟私自将不少本该效忠主人家的‘供奉’纳为己用。隐忍了四十年,不声不响,一朝夺了权——当时跟着他最得力的一个‘供奉’,就是这余……就是您说的那位,据说是奄奄一息时被余家老祖宗救回来的。那位后来一直做余家供奉,已经历经了十几代人,一步一步将这寒微之族推到了如今的地位,宝琼湾都改名叫了余家湾,何等厉害!”
魏诚响:“有什么神通?”
步之愁的人偶摇摇头:“别的神通不晓得,但你知道,筑基以上不可违逆道心,可是打了黵面就是人家的狗,怎能不违心?供奉们一旦筑基,多不过百年,也就走火入魔了。”
先还竖着耳朵的赵檎丹听见这一段,脸色一变。
步之愁的人偶没注意,继续道:“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还能撑着不走火入魔,不瞒你说,连余家这些小辈提起他也是又敬又怕……不过他近年来闭关越来越多,每每出现,脸色一次差似一次,据说脾气也开始阴晴不定,恐怕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