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眼前这家伙哪有个人样儿?来头大象也没他沉,谁有这么大的劲儿把他弄出圈去?下河帮的帮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上前。干窝脖儿的高直眼力气大,怕也推不动这个肉墩子,除非火神庙警察所的杜大彪上来,可是官厅的人不准参与斗铜船,九河下梢哪还有神力之人可以对付肉墩子?
肉墩子等了半天,见下河帮没人上前,咧开嘴哈哈大笑,此人嘴大、脖子粗,嗓子眼儿跟下水道似的,说出话来都“嗡嗡”作响,哈哈一笑更是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发麻。原以为上河帮这一阵不战而胜了,但听得下河帮中有人说了一声“我来”!众人闪开一条道,从后边出来一个乡下老农,身穿粗布裤褂,一张脸黑中透紫,看得出常年干农活儿,两只手上皮糙肉厚净是老茧。
书中代言,此人家住城郊高庄,排行老四,一向认死理儿,或说为人愚钝,让他认准的事,天打雷劈也动摇不了,因此都叫他四傻子,上了岁数闯出名号之后,天津卫人称“神腿傻爷”,住在城郊种菜为生,从小愿意练把式。有一次从外地来了个出名的拳师,在高庄收了十来个徒弟,在场院中传授翻子拳,傻爷也去跟着练,可因愚钝粗笨,根本记不住拳招。拳师见他呆头愣脑,这样的人怎么学武呢?就传了他一招野鸟拧枝的踢腿,让他自己去踹村口一棵大树,过后就把这个徒弟忘了。怎知傻爷有个轴劲儿,从此之后不分三九三伏,起五更爬半夜去村口踹大树,三十年如一日,一天也没歇过,村子周围的树全让他踹断了。咱在前头说了,傻爷一根儿筋,家门口没树可踢了,心里头没着没落,以后踢什么呢?后来在别人的撺掇下,傻爷进了天津城,庙门口踢过石狮子,豆腐坊里踢过磨盘,要不是当差的拦着,傻爷就把鼓楼踢塌了,从此闯下一个“神腿傻爷”的名号。这一次让人找来给下河帮助阵,见对方出来一个肉墩子,站在圈儿里叫阵,下河帮中无人敢应。傻爷心说这家伙横不能比石狮子还结实?于是高喊了一声“我来”,迈步来至肉墩子近前。台底下的老百姓知道有热闹可瞧了,肉墩子脑满肠肥,又笨又蠢,傻爷看着也木讷,可是肉墩子天赋异禀,往那儿一站,城墙相仿,傻爷三十年练成的神腿,也不是好惹的,这才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他们俩谁胜谁败可不好说。
肉墩子不认得傻爷,见来者是个乡下老农,以为胜券在握了,就一个劲儿地傻笑。傻爷看肉墩子呵呵傻笑,心说这别再是个傻子吧?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两个人谁也没动地方,嘿嘿哈哈笑个没完,惹得台下的百姓都跟着笑。台上的二位舵主可笑不出来,眼看铜船就要进来了,再争不出个高低,大铜船从哪边走啊?各自催促己方之人,尽快开始比斗。肉墩子不用准备,身不动膀不摇往当场一站,如同一座肉山,全凭分量取胜。傻爷也不会摆架势,嘴里说了一句:“胖子,我可踢了!”肉墩子没当回事,瓮声瓮气应了一声。再看傻爷身子一转这叫野鸟拧枝,这条右腿可就抡起来了,谁也没看清楚怎么踢的,为什么呢?太快了!“呼”的一下招呼过去,正踹在肉墩子的大肚子上,只听肉墩子闷哼了一声,“噔噔噔”一连往后倒退了十几步,“扑通”一声掉下了台,仰面朝天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死于非命。
傻爷追悔莫及,几十年来从没踢过人,不知道该使多大劲儿,为了胜这一阵,这一腿踢出去使足了力气,石头墩子也受不了,何况是个肉墩子?但是漕帮之间的比斗从来都是生死无论,各安天命,死了也就死了,只能说本事不够、能耐不到,官厅也不会过问。傻爷纵然心里有愧,可也是各为其主,只求这个大胖子做了鬼别来缠他,冲着台下肉墩子的尸首一抱拳:“兄弟,对不住了。”说完回归本队。
斗到这一阵,双方又打平了,尚未分出高低,却已出了两条人命。上河下河两大帮会的舵主还要派兵遣将,那几位漕帮的长老可坐不住了,再这么斗比下去,还得死伤多少人?几个老爷子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想让双方就此罢休。其中有人说道:“上河下河本是一家,依我们老几位看,今天应该到此为止了。”两河帮众却不答应,到此为止?人岂不是白死了?铜船往谁那儿走?又有漕帮元老出来说:“不如这样,去年铜船是由下河帮走的,今年就从上河帮走,往后一年换一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