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好。若和人在身边,我或许能够得到些许的拯救,但肯定也会让我的某些部分崩坏殆
尽。或许,以我的性格来说,应该是崩坏的东西居多。
独自一人的夜晚就这样平淡地度过。
眺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时间一分一秒地朝终点平淡地走去。
“茉莉,身体感觉怎么样?”
一个入住普通病房、名叫凛子的少女突然出现在房间。这个年满20岁的少女——或许还没满
——在我看来仍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女孩。她一头短发,显眼的粗眉给人伶俐的印象,是我数年
前在普通病房认识的。和礼子相同,都是病友。
“这个,是我给茉莉做的,怎么样,喜欢吗?”
凛子从连帽卫衣口袋里掏出看上去不知是狗还是熊的毛线编织玩偶。虽然是最近才开始制作,
这项爱好却让她沉迷到不可自拔。这个玩偶颇有些微妙,但比第一次的成品——看上去不知是老虎
还是猫,其实是狮子——这次的作品明显进步了许多。
“茉莉说过自己是狗派,所以我做了狗。是豆柴哦。”
凛子把手掌大小的玩偶放在桌子上。漆黑的眼睛一对视,茉莉就心生爱怜。
“好可爱……”
“你会收下吧?”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这样一说,凛子不由得喜笑颜开。然后不愿久留似的转过身去。
“我会再给你发邮件的。”
“回信一直很慢,对不起。”
“没事、没事,写邮件也要用到体力的。你不必为我担心,茉莉。”
凛子很清楚我的身体情况。她热心学习,对自己的病症调查得一清二楚。换言之,我成了她的
偶像。彼时的礼子是现如今的我,彼时的我是现如今的凛子。我们得的是相同的疾病。
“那就回见啦。”
“凛子,下周的导管检查要加油哦。”
“嗯,虽然讨厌,但我会加油的!”
“桥场医生技术很不错,麻醉也不会太痛,所以不会有事的。”
“茉莉这么说,我就有勇气了。”
凛子带着炯炯有神的双眸笑道,随即走出房间。
一屁股端坐在桌子上的狗狗玩偶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真的很可爱。
我也想要做些什么。想是这么想,可我一直没有碰过针线。失去喜欢的事情固然寂寞,我却意
外地能够冷静地制止自己。因为不知不觉间,我好像开始感受到了针线的重量,长时间动手的力气
和集中精力的耐心消失殆尽了。所以,就连做不了这些事的悲痛都感觉不出来了。
又一样重要的东西埋进心底。在内心某个破碎却安宁的地方,竖起了几座墓碑。曾经喜欢的事
物,如今丧失的事物,全都不曾放手,而是安静地埋在心底。在那里,站立起身、独立上厕所、听
着音乐度过时光、关注新出的甜点……各种细微的日常琐事也全都会立起墓碑吧。
希望尽可能地在失去全部之前,竖起真正的墓碑——我如此祈愿。
希望失去全部、只能躺在床上的时间不要到来。
希望家人会觉得即使我去世了也没关系,好好生活下去。
只要肌肤仍然温暖,这孩子就还活着——母亲或许会抚摸着我的手如此说。我的体温或许能够
温暖并慰藉到母亲的心。真到那时,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已经完全死去了。
假如没了处理排泄的能力和最基本的意志,我绝不承认那种状况还算“活着”。
神啊,趁我状况还好,杀了我吧。
尽管也有想过“为了家人我要活下去”的阶段,但如今我已经丧失了贯彻这股意志的力气。我
的苦痛远远压倒为了让谁展露笑脸的毅力。
我想要活着——就连这份体谅人的心意也埋葬到心底的墓碑之下了。
桔梗来了。
桔梗如今住在东京的娘家。聪表示,她应该尽可能地离我近一些。并且同时,这其中也包含了
“待在即将失去女儿的父母身边”的意义。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能和这样的人成为一家人真让人
高兴。
“茉莉,今天怎么样?之前的雪好惊人,好久都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
桔梗在病床一旁的折叠椅上坐下,以温柔的声音缓缓说道。
桔梗的动作跟我缓慢的心跳频率一致,十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