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稍微把床头调高就能看到,真的很漂亮。”
“是吗?那就好。”
桔梗平静地微笑着,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如同对待孩童一般,但我并不讨厌。
就在此刻,不知为什么有了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那并非气氛之类的模糊感觉,尽管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物证,我却敢对此下断言——桔梗身上肯
定发生了什么,手的温暖都和平常不一样。这应该是某种没有科学根据,而是在灵魂层面拥有相同
血脉的姐妹才能判别出来的、称为“绝对”的感觉。
“桔梗,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话一出口,桔梗便用吓了一跳的表情向我看来,然后吃惊地反问:
“你怎么这么想?”
“总感觉你跟平常不一样了。”
桔梗的表情猛地一变。本以为她会哭出来,没想到她却一边露出困惑的表情,一边笑了起来。
“好敏锐啊,茉莉。”
桔梗羞愧地说道。
随即,桔梗的下一句话如同先前看到的雪花,从空中闪闪地飘落,轻柔地落到我的肌肤上,继
而缓缓渗透。
“我怀孕了。”
桔梗怀上了孩子。
“茉莉有外甥或外甥女了哦。”
对我而言,第一次有了外甥或者外甥女。
再度仰望桔梗的脸,只见她看似羞愧,实则洋溢着喜悦的灿烂笑容。这是一个代表桔梗本人,
代表聪的太太以及即将出生的宝宝的母亲的笑容。
“太好……了。”
除此以外,我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言语。
虽说知道这件事早晚都会来,但冲击仍比想象中来得强烈,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消息从骨子里
动摇了我。比起首都圈积雪、交通网瘫痪,这条新闻更值得大报特报。好想让全日本——不,全世
界——都知道。
桔梗怀孕了!
我有外甥或外甥女了!
“现在只有2个月大,要到秋天出生。”
“最热的时候得挺着大肚子,真辛苦。”
“是啊。不过听说最热的时候养孩子才麻烦,能生在秋天或许值得庆幸。”
“就是说啊,毕竟是第一次养孩子。”
“也是茉莉的第一个外甥或外甥女哟。我会在这边生产,所以你要帮我哦。”
心猛地抽紧。
桔梗的手指插入我的头发中,温柔抚弄,如同抚摸小孩子最珍爱的玩偶的头发。不,从今天
起,就成了母亲抚摸珍爱的孩子头发的动作,因为她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仿佛圣母一般,闪耀着
慈爱的光辉。
帮忙养育孩子这种事,我是办不到了——无论是我还是桔梗,都心知肚明。说到底,谁都不知
道到了那时候我能否出院、能否活得更久。即便如此,此刻我们仍沉浸在幸福的姐妹对话中,想象
着幸福到令人不敢置信的秋天的到来。
“得给宝宝想名字了。”
“聪已经想好了。”
“不愧是聪,动作真快。”
“说到这个简直搞笑。我还以为他会跑去买起名的书呢……”
桔梗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笑得肩膀颤抖。自从我入住CCU,还是初次看到桔梗如此的笑容。
对于桔梗被赋予的生命的宝贵,我从心底表示毫无伪装的纯真感谢。
“结果聪买了本介绍野草的书回来。他还说,既然是桔梗的孩子、茉莉的外甥或外甥女,当然
还是要起这种名字。”
“……跟我扯上关系真的好吗?”
“那还用说?我们是一家人。”
这句话将病房内被浸染了的悲伤和不幸全部拭去。
自从得病,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
曾经拥有的东西从双手中迅速掉落,却又无法阻止,这很可怕,不如索性由自己主动舍弃,因
而我主动放弃了很多东西。
舍弃了对将来的想象。舍弃了对工作的憧憬。舍弃了与常人相同的生活方式。舍弃了生孩子的
希望。舍弃了结婚。舍弃了恋爱。舍弃了朋友。舍弃了爱人。留下来的唯有家人,唯有他们无法舍
弃。尽管也想要一并舍弃,但这样一来我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方法——仅仅为了这种无情的理由,
我将他们留了下来。这是我所仅有的了。他们认可我,接受我,与我活着的价值直接关联。
“名字……我也想要帮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