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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女养成记(15)

作者:江鹅

Yosi将的杂货店再过去几户,是面包店。每天下午四五点是面包出炉的时间,阿公有时候会叫我过去,拉开柜台的抽屉,拿出一张钞票,让我问明众人想要的口味,去买回来当点心。我超爱这个差事,谁不爱刚出炉的面包呢?夹好大家指定的面包以后,我就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通常是奶酥,“吧嗒”(奶油)的。妈妈从小禁绝我吃零食,刚出炉的奶酥面包香喷喷甜滋滋,是最接近零食的合法点心。

拎着一大袋又暖又香的面包走回家,我常常开心到跳着走,一边跳一边甩面包袋。有天我甩着甩着,忽然明白“离心力”的存在,发现越是用力把面包袋往前甩,面包就越往袋底沉,真是好玩。即使用力甩一个圆,面包在空中倒栽葱的时候,也不会掉出来!我一路兴奋地甩回家,跳颠颠地把面包发给大人们,但是发来发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阿公要的“窟力姆”(Cream),阿公很慈祥,问我是不是漏了,我回想起自己明明有夹起窟力姆的画面,心脏一沉,说:“我……我回去看一下。”

阿公的窟力姆果然掉在骑楼的地上,好好地躺在那里,就在我疯狂自学儿童物理课时经过的路段!我赶快捡起面包拍一拍,还好没弄脏,拿回家呈给阿公。阿公边接过,边问我:“你拿漏勾齁?”我无法判断阿公会不会为了我贪玩弄掉一个面包骂人,但是确定人吃一个掉在地上却没有很脏的面包应该没关系,于是点头说对。

啊,我终于说出这个三十几年的秘密了。

午后的一人实验

早在嬛嬛还没遇上果郡王之前,我就知道什么叫作“岁月静好”,而且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好。

夏日午后的乡间小院,一阵一阵吹来微凉的风,一切劳作都暂停下来,连野猫也困得没力气抬头。云飘得很慢,天空那时候还是真的蓝色,阳光白灿的天地之间,会动的只有树叶、花瓣、小白蝶,和我。惬意不需要有人教,遇上了就知道好。

午餐过后的时间,尽管前面的生意还是有人顾着,后端的“家庭营运中心”却完全停摆。阿公和阿嬷吃过饭就要午睡,家中老大要睡觉,整个房子都必须进入静音状态,如果有什么人非得在这时候做什么事,就得把声响控制在比冰箱运转声还小的分贝量,很难施展手脚。

对我来说,这道规矩并不是“午睡时间禁止活动”的戒严令,而是“只要够小声,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自由召唤。一天当中只有这段时间,是大人困乏得无暇理会小孩的时刻。随着肌肉日渐发展成熟,加上反复的练习,我很快就学会如何在身旁的大人呼吸变得沉稳的时候,极缓慢地滑出被窝,无声地扭开喇叭锁,走出房间,进入完全自由的世界。

我是这样认识水银的。发烧的时候,妈妈塞进我腋窝的玻璃棒子里面,有一条银色的线会动,像虫,从底端的银色基地慢慢爬出来,又慢慢缩回去,爬出来的时候基地不会变小,放在冰箱里缩到底,基地也没有变大。我想知道那个不用电池,不是生物,但是会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大人说是水银,但光是名字无法解答疑问,弄懂银线的最快办法,就是直接打开玻璃棒,让银线彻底离开基地,拿在手上研究。白白破坏一件用品是浪费,我没想过要问,问了就没戏了。我趁妈妈午睡的时候,从梳妆台偷走体温计,去到隔壁房间,不浪费一分一秒地,用牙齿狠狠把玻璃咬断。

体温计里的水银很少,不容易握住,滑落地面时,那圆滚触地的姿态非常可爱。怎么滚都是合在一起的银色水滴,拿手指压它,要费一点力气,才能分割成两个大小不同的圆珠,软摊摊地抖着,扫到一起又融回去。我目不转睛地看了又压,压了又看,那真是这辈子见过最神奇最美丽的水滴,闪着银光,有点重量。初中的时候,老师说水银是唯一液态的金属,我回想起儿时记忆里的指尖触感,看同学们传阅着封在玻璃罐里的水银样本,表情木然,忽然觉得自己和水银之间仿佛有点什么私交,内心隐约感到自己当年享用了某种特权。

还有糖衣锭。大人说那些药锭虽然甜甜的,其实里面包着小孩子不能吃的药,我瞬间获得结论,药吃了会出事但是糖衣没关系。糖衣锭只舔一下的话,外观看起来好像没有变化,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要舔太久,就不会看出药被舔过。爸妈房间里有一罐维他命,玻璃瓶里面装着一颗颗橘黄色的圆形药锭,我看定目标以后,终于等到有一天爸爸午觉睡得很沉,我拿走玻璃罐,躲到院子里,把药锭挖出来一颗颗含过,再放回罐子里。可惜我那时候还没学会水分对于保鲜的影响,要不然就知道该先用卫生纸按干药锭再放回去,那就可以延迟大人发现的时机。我已经不记得后来挨了哪种揍,我的午间实验经常以被揍收尾,但时至今日,回想起含完整罐糖衣锭的满足感,到现在依然甜美鲜明,毫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