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音的儿子梁从诫回忆她当年的话,说徐志摩有两首诗是写给她的,第一首是大家非常熟悉的《偶然》,第二首是更有深度的《你去》(见文末附录),不论是前者说的“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还是后者说的“你去,我也走,我们在此分手”,都证明徐志摩很清楚林徽音的真正取向。
也许有人要说,林徽音“不够爱”徐志摩,证明她还是爱过他的;其实这一点她从来没有否认。以她自己的话说:
被诗人恭维了也不会增美增能,有过一段不幸的曲折的旧历史也没有什么可羞惭。(林徽音致胡适的信)
假如两个人追求她,她对一方毫无感觉,只是对另一方有感情,那根本就不用作“选择”了。
这位北京文化界昵称为“小姐”的新女性,为何选择做梁家“太太的客厅”的主人,而始终没选上浪漫诗人,不少徐氏传记都约略谈及。在下面一节,我们尝试站在像林徽音那样的新女性的角度来重看她的考虑。
择偶条件
未说新女性的择偶观点之前,我们不妨看看男性如何处理这个看来是“鱼与熊掌”的局面。梁锡华的《徐志摩新传》是众多徐氏传记中最扎实持平的一种,书中说到林徽音的婚姻选择,有如下论述:
徐家虽然颇有资财,但梁家也不愁生活。至于说到家声,无论在政治界或学术界,徐家是无可企及的。以人而论,徐志摩虽风度翩翩,但究竟比林徽音大了八年,在中国人眼中,就不如年纪相若的梁思成合适,志摩是个离过婚的人,在当日中国社会中,不免有白璧微瑕之讥。权衡轻重,林徽音自然知所选择。
上面这种讲求“匹配”的想法,在民初的中国社会还极有影响力,绝对不算不合时宜。但林徽音既然受了西方思想洗礼,对于男女相交相悦,难道真会心里放着算盘,打起财力、家势、名誉那样的“竹门木门”账吗?
其实女性理智地考虑婚姻问题,有几个关系到感情基础的先决条件,和上面引文所说的不尽相同。我们可以把这些考虑综合为三问:
第一问:未来配偶是否在感情上可信、可靠?
第二问:两人是否志趣相投?
第三问:两人性格的配合,是否有助婚后和谐生活和个人发展?
除此以外,对一个本身极聪明能干的女子来说,应该还有分量很重的第四问:未来丈夫是不是一个让自己尊重的人?
思考感情问题时,大概没有谁会像写文章一样,列出清单。但她们的思维实际上还是围绕上面说的几点。我们不妨想象如林徽音那样的女性如何回答这些问题。
第一,感情上是否可信、可靠。用现在的术语来说,这大概就是有没有“安全感”——这种“安全”和经济能力没有关联。在平等的两性关系中,女性不但要求男性感情专一,也要他们在肉体上专一,因为很多男人爱在两者之间划分界线,而女人都明白,这种界线完全是自欺欺人。林徽音自小目睹父母间的三角纷争,又岂会忽视这一点呢?徐志摩在英国热烈追求她,表示要为了她而离婚,却同时让妻子张幼仪怀了身孕。假如一个男人对你热烈追求之际,却同时和别的女性发生肉体关系,你认为这是一个可信、可靠的人吗?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尚且如此,日后浪漫情怀稍为冷却,“专一”会有多大希望呢?
第二,志趣是否相投。也许很多人以为林徽音和徐志摩匹配,是因为两人都有文学天分,这未免是想当然矣。林徽音选择建筑学是十多岁就立下的志愿,因此不论是工作还是研究,她和梁思成一直相辅相成。他们跑遍大江南北,解放前后,他们的奋斗目标始终如一,说到志趣相投,实在很难有更好的配搭了。以建筑为专业,可以以文学为嗜好——这正是林徽音的选择;硬要反过来,又是否行得通呢?
第三,性格的配合。说到徐志摩性格方面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几乎每个人都要说他热情、天真、没有机心等。从交朋友的角度来看,这些当然都可以说是长处,但如此性情的人在实际生活方面往往一塌糊涂,徐志摩是个好例子。这样的男人,如果碰上一窍不通、只懂玩乐的配偶,固然是个悲剧(徐志摩与陆小曼的婚姻正是例证),但如果配上精明能干、希望有所作为的女人,也还是一种悲剧。结婚前大家可能觉得人生寄意于美丽的文字就够了,那是因为各自回家就有家人照顾;结婚后男的在实际生活方面愈“无为”,就代表女的要负起愈重的包袱。“天真”的男人可以很可爱,但又是否会让人尊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