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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婚姻(10)

作者:孔慧怡

上面引文中描写的“她”,正是后来和鲁迅生活在一起的许广平。

广州女子

许广平出生于广州市,家中有三个哥哥、两个妹妹。她说自己是仕宦人家,一点不虚,她家的地址就透露了底细:广州高第街许地。

许家曾经一门三进士,当得起“高第”之名;至于“许地”,则说明是有产之家,可惜传到她父亲一代,已经破落。尽管如此,许家始终保存了一点省城高尚人家的气派,按许广平自己回忆,“百多族人聚居在一处,长辈联手维系传统恶习”。也许就是这份气派,让旁人热衷与许家攀亲,所以许广平很小就倒霉了:她出生后不久,父亲被人灌醉,糊里糊涂替她定了娃娃亲,他酒醒后虽然有悔意,却信守诺言,坚持许广平长大后要嫁给那户土豪劣绅。

俗语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以此形容许广平的童年倒很恰当。按理说,广州接触外来文明最早,许广平的母亲又是澳门人,外祖父更是华侨,应该比较开通吧?谁知她母亲家最重视三寸金莲,因此逼着许广平缠足;反倒是她父亲不同意,理由是许广平已经定了亲,将来嫁到乡下人家,哪儿能有婢女从早到晚在身旁伺候?她父亲认为小脚将是她婚后生活的障碍,因此全力禁止。可以说许广平得免缠足,靠的是自小定了娃娃亲。

清末女子问题,除了缠足就是上学,这回轮到许广平的母亲发挥积极作用了。许家长辈联手维系的恶习,包括不许家族中的女孩念书,认为会折了男孩的志气。许广平的妈妈却不认同,理直气壮地说“当年我在家里也和兄弟们一起读书”,为女儿争取到进私塾的机会。她父亲始终坚持男女有别,对私塾老师说:男孩念书用蓝青官话,女孩只许用广东话。这性别歧视的情况,许广平得自己解决,于是她专心用官话背书,老师用广东话教她,她就假装不会背,大家终于放弃强迫她用广东话读书。从小习惯了用官话朗读,对许广平后来在天津和北京念书大有帮助。

许氏父母在女儿定亲、缠足和读书的问题上看法矛盾,正好反映了当时的社会背景:一般国民即使生活在与外界接触甚多的广州和澳门,观点还是受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影响,对“新”与“旧”的衡量参差不齐,没有固定的所谓先进标准。

辛亥革命期间,许广平全家移居澳门暂避。她母亲不久就去世了,一家人由曾经留学日本的大哥许崇禧照顾。许崇禧推崇革命思想,许广平受他的影响,开始阅读《平民报》《妇女报》等先进刊物,建立起一套新女性的形象:不涂脂粉、不戴首饰、不穿绸缎;这朴素的装扮成了她终生的风格。

在许广平的青少年时代,最大的阴影是与她定了亲的马家再三催婚。她十六七岁时父亲去世,娃娃亲这回事终于有了转机。她得到哥哥支持,决定悔婚,投奔远在天津的姑母。据说马家还是不愿放手,打听到她的下落,许广平的二哥终于用了个传统办法为她脱身:把家族卖字画分得的一部分钱给了马家,让他们另外讨一房媳妇(广东有妇女定了亲“不落家”的传统,以顺德县最有名),不要再拿着娃娃亲的关系纠缠下去。以广东旧风俗为许广平换来新生活,可以说体现了当时的时代特性。

许广平在天津考进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就读,开始参与社会运动;1922年毕业之后,投考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成功,1923年入学。这时她认识了北大学生李小辉,开始了她的初恋。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两人先后感染猩红热,许广平及时诊治,李小辉却不治去世了。

李小辉的死对许广平是个沉重打击,差不多二十年后还不能释怀,她曾经在1940年写文章追述此事(见《新年》)。她二十多岁就常说自己飘零一生,视生命如草芥,和这次所受的感情打击很有关系。

但毕竟许广平的性格倾向积极进取,她热衷于投入学校各方面的活动,借此平复感情上的伤痛,因此当校长杨荫榆与北女师的学生展开日益强烈的斗争,甚至动员北京教育部实行封校的时候,许广平就成为这次学潮的中坚分子,杨荫榆口中的害群之马(鲁迅因此昵称她为“害马”,简称HM)。她为了北女师的学运向当时在北女师讲课的鲁迅求教,两人的关系在几个月间变得愈来愈密切。

为爱奔驰

许广平和鲁迅的交往以通信开始,接下来她与同学登门造访,不久就成为鲁迅家的常客,但两人依然通信不断,三个多月写了四十多封信。这些信件后来以“两地书”之名发表,因此他们关系的脉络一直有迹可循(《两地书》收入《许广平文集》和《鲁迅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