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在给驻上海的舰队司令官古贺峰一的信中写道:
12月15日的尊函收悉(在吴港堆积足有10万封信,无暇处理),对于你的祝贺,不胜感激。
香港的攻克远比预料的要早,可喜可庆。继香港占颌后,若进而再进攻一下缅甸的话,蒋介石的处境会更加困难,不知你的看法如何?
英美过于低估了日本。在他们看来,这件事就像被豢养的家犬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一样。美国不会甘心,不久就会进兵日本。国内民众的嘈嘈嚷嚷,盲目乐观,实为轻佻。倘传到国外,并非好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东京遭到轰炸,国民的士气会立刻低落下来。如此局面,不能不令人担心。当初在夏威夷,如能干掉三艘航空母舰,那就好了。现今想来,实觉遗憾。
你在靠近陆地的上海,是体会不到的这种感受的,我们从12月14日以来,时刻都在面临着潜艇的威胁。在海上,彼此也虎视眈眈,气氛相当紧张。
中国的正月,天气寒冷,望多多保重。
五十六谨启
1月2日
在给古贺的信中还有这样一段:
古贺兄:
和进击夏威夷的中央机动舰队一样,我也有难言的苦衷:胜了,也无所谓称道,不过是一次胜利之战;倘真的失败了,各种议论、指责、埋怨,会同时而来。所以,我当时的心情并不愉快。而现在,上层(海军省)的那些人却非常得意。每提起这件事,他们就沾沾自喜居功自傲,就像胜败已定,大功告成了似的。老实说,海军上层首脑的水平和见识,远比社会上民众的喧嚣使我更加担心。
山本并未人云亦云,人乐亦乐,忘乎所以。在这种时候,他的头脑更加冷静,在清醒地揣度着未来形势的发展变化。他极力自戒。他的这一思想意念,可以从他给各地复函的诗句中,窥见一斑。
12月26日,在宫中特意为山本举行了有天皇亲自参加的众臣盛宴。席间,山本同天皇饮酒谈天,但他只谈风月,不及夏威夷之事。当若槻礼次郎向天皇介绍说:“山本极擅长赌博”时,天皇高兴地笑了。
山本在官场上或在写给官方身居要职的那些人的信中,从不轻易把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敞开,而只是敷衍应付而已。
然而,他在给堀悌吉和本重治等几位至交的信中却吐露了一些自己的真实思想。真正知道他心底秘密的人,除堀悌吉和本重治之外,还有前面曾提到的他时刻挂念的河合千代子等两三个女性。
司令部的勤务兵们,很理解山本的心情,更懂得他微妙的人情往来。对谁近谁疏,他们是极清楚的。近江兵治郎在分送信件时,每遇到有河合千代子的来信,总要把它放在厚厚的一摞信的最上面,然后才送给山本。
据说,山本每见到送来的信件中,有“吴局军舰‘长门’,山本五十六先生”字样的河合千代子的来信,他总要高兴地向前来送信的勤务兵说声:“噢,谢谢!”而没有这样的信时,他只是淡淡地接过信捆,没有任何别的表示。
山本在12月28日写给河合千代子的信中曾这样写道:
各地的来信堆积如山,而我朝思暮盼的却只是你的。照片还没洗出来吗?
在来年1月8日的另一封信中,他还写道:
谢谢你30日和元旦的来信。30日的来信,我觉得足有一丈长,而你写在纸面上的实际却只有九尺二寸三,那七寸七分,我是从字里行间里看出来的。元旦的来信,使我很高兴,我的节日因此增加了不少喜悦。
—咕—咕—
信中的“咕—咕——咕——”是山本和千代子间彼此意会的话。开战前的11月26日,山本曾特意把千代子从东京叫来,一起去严岛游玩。据说,那时严岛上有供人赏玩的小鹿。他们伸手去抚摩小鹿的头时,小鹿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他们对此印象弥深。
在“长门”司令部的长官办公室里,决定山本脸色的是女人的来信。对于一般人来说,当他们脸上的愁容或怒色被喜悦代替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这恐怕很难说得准确。然而,山本却另有特殊。每当他接到心上的女人的来信,他的嘴会立刻作“∧”字形,表现出一副带有顽皮的愁眉苦脸的面孔。
在经常出现的女人的来信中,却很少有来自“青山”——他自己的家中的。
勤务兵们为此曾气愤地说:“长官的夫人太无情了!”
山本夫人的来信确实很少,而且也不是从这时才开始的,但若说无情,这就很难辨明准是谁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