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墨索里尼来到希特勒在俄国战场的指挥部,通过电台宣布重新执政。他在广播讲话里,呼吁意大利人民帮助他除掉那此投票赶他下台的卖国贼,因为这是意大利历史上最可耻的一页,只有通过流血才能洗尽它他在呼吁中只字不提自己对此悲剧性失败负有什么责任。如果说意大利已失去独立,南、北方分别被盟国联军和德国所占领,在他看来,这一冷酷无情的现实并不是法西斯主义造成的,而是出卖他的十九名法西斯领导人的过错。
9月末,墨索里尼在意大利北方建立了新法西斯共和国。据一位派去给他治病的德国医生说,他的身体已彻底垮了。有时他腹痛剧烈,简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他面容憔悴,自惭见人,各家报纸均奉命不得刊登他的照片秘书发现,虽然最近的遭遇使墨索里尼十分狼狈,但他依旧和从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他提出相互矛盾的观点,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他筑起屏障使自己与外部世界隔离在与人交往中,他为自己戴上勇敢的面纱,藏起胆怯的本质。他看上去常常像一个脱离现实的梦想家,或者像一个把梦想误作现实的人。
墨索里尼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把监禁期间没有看到的报纸浏览了一遍,以此弥补失去的光阴他想通过报纸和前一年夏天的电话窃听材料解开心中之谜:为什么法西斯主义会遭到如此惨败,为什么四十五天的监禁竟会使他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化为乌有从报纸上他看到大多数意大利人都对他深恶痛绝,谴责他把意大利引向失败而当年他得志之时,人们也敬佩过他,其程度并不亚于今日对他的憎恨于是,他认为意大利民族是一个忘恩负义、反复无常的民族他极端蔑视国王和巴多利奥,尤其是后者,因为他给予巴多利奥的荣誉和财富比其他任何人都多。他同样也瞧不起那些奉国王旨意投靠盟国的军事将领。
按照墨索里尼的愿望,他一心想回罗马,可是德国人不论在实际。
上,还是在名义上,都无意让他掌权。他们将他安置在加尔达湖畔一个名叫加尼亚诺的小镇上;在这里,他不但处于德国士兵的包围之中,而且连他自己在萨洛和意大利北方其他城镇所建立的政府部门的联系也被切断。未经德国全权大使卢道夫·拉恩的准许,他几乎什么都不能干外界认为他只不过是吉斯林第二,是仰仗德国鼻息的又一个傀儡,意大利乃德国的又一个占领区,对此他当然感到极为不满偶尔,他还自欺欺人地想,如果希特勒给他更多的自由,他仍能唤起全国民众,从英、美入侵者手中光复意大利南部但他心中一定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幻想而已。表面上,德国人假装把权力交还给他,但实际上仍在意大利驻扎军队这在他心头引起的仇恨并不亚于他的感激之情有时,他在心情烦恼之际甚至又非常不现实地希望德国人一败涂地。
在极少数仍忠于墨索里尼的同僚中,有些人希望他抛弃“法西斯主义”的口号,因为现在法西斯主义已与失败、镇压和反动联系在一起另外一些人的观点恰恰相反,他们要求恢复比以往更加极端的法西斯权力主义而他本人则已明白必须丢掉从前的某些幻想有时候他也承认,法西斯主义不是本世纪起支配作用的思想理论,而仅是他夺取个人权力所采用的权宜之计;法西斯主义随着他的存在而存在,也将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但他不愿放弃法西斯主义这一名称,因为有关法西斯主义的种种神话仍能化腐朽为神奇,发挥一定的作用通过继续宣传目前战争是一场意识形态战争,他将可利用人们日益增长的恐惧心理从中渔利倘若他的政府垮台,很可能爆发一场共产主义革命。
11月,法西斯党发表了一项政策性声明,即“维罗纳宣言”承认至今为止法西斯主义在某些方面存在缺陷;承认热衷于权力和缺乏批评使法西斯领导人受到了腐蚀因此,墨索里尼同意恢复更加名副其实的选举制度,通过选举产生议会和国家元首他还赞同恢复司法的独立性,保证不再任意捕人;工会将享有更多的自由;从此实行新闻自由;党员在就业方面不再享受优先权。他承认,法西斯主义过去容许、甚至助长了很多挪用公款和行贿事件,因此他赞成调查并没收自1919年以来一切靠不正当手段获得的收入。此外,他还打算召开一次立宪会议,制定新宪法上述激进主义的新政显然是对过去二十年来法西斯主义许多核心思想的批判,是对过去的错误的一次大反省。但是,“维罗纳宣言”也和早期法西斯主义说教一样,主要是为了装点门面。立宪会议始终没有召开,选举也未举行,萨洛共和国一切都和1943年以前的旧政权一样是个警察国家。墨索里尼尽管口头上大讲新闻自由,但实际上并不能容忍别人讨论和批评他的观点,更不必说在杂志中提及他和克拉拉·佩塔契的私通关系。结果,一旦宣传目的已经达到,这种开明的新法西斯主义也就悄悄地被束之高阁不再提及如他所说,俄国人虽然(或可能正因为)只有一家报纸和一套无线电广播节目,他们照样打胜仗。他又在告诫意大利记者,他们的职责不是说三道四,而是让公众对政府的政策产生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