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危机的爆发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大家都以十分焦灼的心态注视着那个东北亚半岛的局势。一天,中国在日内瓦的大使馆打来了电话,问我是否可以为中国总理周恩来放映《城市之光》,当时周恩来正在日内瓦,他是决定朝鲜半岛战与和的关键人物之一。
周恩来总理第二天邀请我们去日内瓦和他共进晚餐。总理的秘书在我们临出发前打来电话说,因为会议上出现了点意外,总理阁下可能会被一些事情耽搁住,晚餐时我们不必等他,他晚些时候就会到。
没想到我们到那里时却看到了周恩来,他站在寓所的台阶上,正在等着我们。我急于想知道会议上发生的事件,便问他可否告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亲切地说:“卓别林先生,以和平的方式,问题在五分钟前就解决了。”
以前,我听过许多有关中国共产党的故事。在三十年代,中国的共产党人被迫进行战略转移,绕过雪山和草地,到了贫瘠的中国西部。军队在转移的过程中分散了,但是,在中国共产党领袖毛泽东的领导下,他们又被组织起来。最后,他们在北京建立了新中国。共产党也赢得了六亿中国人民的爱戴和拥护。
晚宴期间,周恩来向我讲了一件事,说的是毛泽东胜利进入北京城。当时,有一百万的北京市民在街道上欢迎他。在北京宽阔的广场上,他们搭建起一个大台子,高十五英尺,一百万人刚看到毛泽东从台子后面登上阶梯时,就掀起潮水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当时,毛泽东已经征服了整个中国,他看到眼前的景象后,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周恩来曾经和毛泽东一起参加了那次横贯中国东西部的著名长征,受了不少的苦,甚至差点儿得病而死。当我看着他那张永远精神饱满而又英俊的面庞时,不禁为他依然保持着年轻和沉着感到惊奇。
我说,在1936年的时候,我去过中国的上海。
“是吗?”他想了想说,“很可惜没见到你,那年我们刚好成功转移到西部偏远地区。”
我开玩笑的说:“您现在再也用不着走那么远的路了。”
在那一次宴会上,我们相互敬酒,喝的是中国的香槟。我在祝酒时说,希望中国越来越美好。当然,我不是一个共产党人,但是,我衷心地祝愿中国人民以及全世界人民都能够过上美好的生活。
我经常会听到一些朋友问这样的问题:你想念美国以及纽约吗?实际上我真的不再想念那些地方。在我心中,美国和纽约都已经不是我所怀念的那样了。在那里,随处可见规模庞大的工业托拉斯,铺天盖地的报刊、电视和商业广告,这和我心目中的美国生活方式完全格格不入。我需要的不是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厦、闪光灯不断的招待会以及觥筹交错的晚宴,而是另一种具有朴素的人情味的生活方式。我想到美国,就会想起它那完全商业化的社会。
为了完全结清我在美国的全部资产,我又不得不多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美国政府要求我把《舞台生涯》一片在欧洲所赚的钱交纳所得税,而且计税的年份要从1952年我到欧洲的时候开始,一直到1955年。虽然他们1952年就拒绝我重返美国了,但他们认为我在这期间仍旧是美国居民。我的美国律师说,我没有机会(当然我也不愿意)回到美国去就此事出庭辩护,所以在法律上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我已经结清了我在美国所有的资产,对他们的要求,我以后可以完全置之不理了。但我不想惹麻烦,经过咨询律师,我还是交纳了一些税款,比我实际应付的多出不少,但也比他们索要的少了许多。
也许,从此以后我和美国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我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我们在美国的女用海伦知道我们不再回去时,寄来了一封内容如下的信:
亲爱的卓别林先生和夫人:
自从你们走了以后,我写过许多封信给你们,但是,我并没有把它们寄出去。除了为自己的亲人,自你们走后,我从来没有为谁这样伤心难受过,感觉心里堵得慌。我受不了他们这样不公正地对待先生,他们这些过激的行为令我很是不满,但我却无能为力。后来,听说你们真的不回来了,我们含着泪收拾了你们的东西。我真的很伤心,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缓过来呢。我也知道,你们也是迫不得已,但我还是不希望你们这样做。夫人,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请您和先生别卖这幢房子。我知道我说的话没多大用处,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留下这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