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王珪侥幸登上相位,急需干部,所以李定等人就攘臂而起,愿为打手。
但是司马光远居洛阳,闭户著书,绝口不谈国事,没有办法议论他;而王安石公开指责过苏轼是司马光反对新政的幕后智囊人物,更有沈括那道“讥讪朝政”的老药方,可以故技重演,退求其次,杀鸡儆猴。于是,倒霉的苏轼,祸从天降,就做了新旧政争中的“代罪羔羊”。
他们又以集体围剿的方式,使尚义而好名的神宗无法回护。
元丰二年(1079)六月二十七日,由权监察御史里行的何正臣首先发难,上札论苏轼到湖州任谢上表中,有“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指为“愚弄朝廷,妄自尊大”。又说:“一有水旱之灾,盗贼之变,轼必倡言归咎新法,喜动颜色。轼所为讥讽文字,传于人者甚众。今独取镂版而鬻于市者进呈。”
继起者,亦为监察御史里行的舒亶,进札子说:“臣伏见知湖州苏轼进谢上表,有讥切时事之言。流俗翕然,争相传诵,忠义之士,无不愤惋。”
这一段冒头,显与何正臣互为呼应,其下正文,则独选可以附会为“谤讪君上”的文字,以激怒神宗,陷苏轼于“大不敬”的杀头之罪,用心非常狠毒,文略曰:
陛下发钱以本业贫民,则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课试郡吏,则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陛下兴水利,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忘解味,尔来三月食无盐”。其他触物即事,应口所言,无一不以讥讽为主。小则镂版,大则刻石,传布中外,自以为能。其尤甚者,至远引衰汉梁窦专朝之士,杂取小说燕蝠争晨昏之语,旁属大臣,而缘以指斥乘舆,盖可谓大不恭矣。伏望付轼有司,论如大不恭,以戒天下之为人臣子者,不胜忠愤恳切之至。以上两件,神宗批交中书复议。
舒亶,字信道,慈溪人,治平二年进士,初为县尉,坐手杀人罪,已被停废多年。张商英为御史,言其才可用,始得改官。3
舒亶得张商英的推荐,始从废籍中钻出头来,重入仕途,办了苏轼诗狱案后,他就得意起来,接了张璪知谏院的后任。其时,商英为中书检正,给他写了一封信,并将他的女婿王沩之的课业,送请察看,总不外是私人之间请托的小事。谁知他翻脸无情,立即上章举发,曰:“商英官居宰属,而臣职在言路,事涉干请,不敢隐默,将各件缴进。”商英因此降为馆阁校勘,监江宁酒。
舒亶之为不折不扣的小人,其为士大夫所不齿,非仅苏轼一案。
其间,有个国子博士李宜之,初得提举淮东常平,他也来插上一手。无他,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官,若能参加一件扳倒名人的大事,足使自己增重。奏状说:
昨任提举淮东常平,过宿州灵壁镇,有张硕秀才称:苏轼与本家撰《灵壁张氏园亭记》,内称“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则忘其身,必不仕则忘其君”。是教天下之人,必无进之心,以乱取士之法。无尊君之义,亏大忠之节,显涉讥讽,乞赐根勘。紧接着是权御史中丞李定的压轴戏,七月二日上札言苏轼有可废之罪四,略曰:
知湖州苏轼,初无学术,滥得时名,偶中异科,遂叨儒馆,有可废之罪四:轼先腾沮毁之论,陛下稍置之不问,容其改过,轼怙终不悔,其恶已著,此一可废也。古人教而不从,然后诛之,盖吾之所以俟之者尽,然后戮辱随焉,陛下所以俟轼者可谓尽矣,而傲悖之语,日闻中外,此二可废也。轼所为文辞,虽不中理,亦足以鼓动流俗,所谓言伪而辨,当官侮慢,不循陛下之法,操心顽愎,不服陛下之化,所谓行伪而坚,先王之法当诛,此三可废也。轼读史传,岂不知事君有礼,讪上有诛,肆其愤心,公为诋訾,而又应制举,对策即已有厌弊更法之意,陛下修明政事,怨不用己,遂一切毁之以为非是,此四可废也。而尚容于职位,伤教乱俗,莫甚于此。伏望断自天衷,特行典宪,取进止。李定这件札子,句句紧扣着苏轼怨望和谤讪的对象都是皇帝陛下,极富挑拨性,神宗当时也不免被激怒了,要勘问一个明白,遂下旨道:“送御史台根勘闻奏。”
李定,是王安石一手提拔出来的新政派,初欲引为谏官,被中书舍人封还词头,后又被人检举不服生母仇氏之丧,台谏给舍,纷纷论其不孝,司马光诋之为“禽兽不如”。此事原不重大,但竟掀起政海风波,无他,借李定以攻击王安石,他做了党争的箭靶而已。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