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人物传记 > 苏东坡新传(245)

苏东坡新传(245)

作者:李一冰

不料朝廷下令众官集议,苏轼认为“集议”这个方法,辩白不出一个真正的是非和结论来的,再上《请诘难圜丘六议札子》。

苏轼所提“诘难”的方法,要反对者来公开诘难他的六议,倘如他失败了,即从众议。基于“真理愈辩愈明”的道理,是议论一件国之大事的认真态度。避免各说各话,莫衷一是,最后不是依从说话者的政治地位,俯首推让;即是混沌一片,草草决议,都非追求真理之道。

最后,虽然并未举行“诘难”的论辩,而诏从天地合祭之议,苏轼终于获得了胜利。

在此热烈议礼之时,朝中另生一股暗流,秘密酝酿成熟,于同年三月间,爆发出来。由御史董敦逸出面,连续四状攻击苏轼;御史黄庆基连续三状弹劾苏轼。大帽子是“洛党稍衰,川党复盛”,指苏轼援引四川人和他的亲戚入朝为官,培养个人权势。对付苏轼,除了摭拾一些琐碎无根的事故外,大体上沿袭熙宁、元丰间李定、舒亶这辈人的谗言和元祐以来朱光庭、赵挺之、贾易之流的诽谤,以为诬陷之具而已。

所述琐碎之事,如妄用颍州官钱;失入尹真配罪;在杭州时法外刺配颜章、颜益,以反对赐书高丽为违旨等皆是。其他两大支柱,则是援引党与和指斥先朝。

援引党与,系指王巩、林豫、张耒、晁补之、秦观等,都是苏轼所推荐入朝为官的,指责因此“奔竞之士,趋走其门如市”;苏轼荐吕陶为起居舍人是因为吕陶与轼交厚之故;苏轼推荐宗室赵令畤,则因轼在颍州时,与令畤往还甚密,“每赴赵令畤筵会,则坐于堂上,入于卧内,惟两分而已,其家妇女,列侍左右,士论极以为丑”;文勋以篆字游于苏轼之门,辙遂荐为福建路转运判官;夔州路转运使冯如晦,因是川人,遂除馆职;夔州路转运判官程之邵,是轼、辙的表弟,所以除为都大提举茶事的肥缺。

关于指斥先朝,谤诋先帝者,则都是从苏轼当中书舍人日所作制诰中,断章取义,罗织成言。如行李之纯诰词,说以厉王之乱比拟先帝之政,行苏颂诰词以武帝之暴,比拟先政,行刘谊诰内,有“安知有今日之报”语,认为“此语尤不忍闻”,指贬吕惠卿诰,谓“实诋先帝”等等。

苏轼宜兴买田,被曹姓业主诈赖,拒不交产,一拖八年,反被指为“强买姓曹人抵当田产”,指其“秽污之迹,未敢上渎圣聪”。凡此肆无忌惮、颠倒黑白的话,也只有在是非不明、凡事不愿追根究底的政治社会里,才敢那么胡言乱语的。黄庆基综论苏轼,言辞凶悍,他说:“苏轼天资凶险,不顾义理,言伪而辩,行僻而坚。故名足以惑众,智足以饰非。所谓小人之雄,而君子之贼者也。”

董敦逸和黄庆基两人,自三至五月的两个月时间里,连上七个这个样子的弹章。五月十二日,宰臣奏对延和殿,三省联名进呈。

左相吕大防奏曰:“窃观先帝圣意,本欲富国强兵,以鞭挞西夷;而一时群臣,将顺太过,所以事或失当”;等到太皇太后和皇帝临御,顺着老百姓的需要,随事补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譬如本朝真宗皇帝即位,宽免老百姓的逋欠,以厚民财;仁宗皇帝即位,罢修宫观,休息民力,都是因时施宜,用以弥补前朝的缺失,从来没有听闻当时的士大夫说过这是谤毁先帝的。只有元祐以来的言事官,才这么用来中伤士人,兼欲动摇朝政,意极不善。

苏辙跟着面奏:

臣兄轼所撰吕惠卿诰,其中说及先帝的是“始以帝尧之仁,姑试伯鲧;终以孔子之圣,不信宰予”。岂是谤毁先帝的话?臣闻先帝末年,亦自深悔已行之事,只是来不及改变。元祐更化,不过追述先帝美意而已。这段话触及元祐政治的一个核心问题,即从前有过的“以母改子”的议论。因此,太皇太后凛然言道:“先帝追悔往事,至于泣下。”吕大防接口对曰:“先帝一时过举,非其本意者,固多如此。”太皇太后回顾一旁侍坐的哲宗皇帝说:“此事官家宜深知!”19

于是,决定罢董敦逸为荆湖北路判官,罢黄庆基为福建路判官。

发表之后,御史中丞李之纯认为董黄二人,诬陷忠良,责降太轻。因此董敦逸改知临江军,黄庆基改知南康军。

苏轼闻讯以后,十九日上札自辩,他说:为中书舍人日所行告词,都是原降词头,所述罪状,不是私意所可增减,如吕惠卿责词中的“躁轻矫诬”,系根据神宗的御批。说到永乐之祸,曰:“兴言及此,流涕何追。”是神宗闻败垂泪,朝臣共见的事实。苏轼明白指出,这种罗织附会的讦告风气,萌于朱光庭,盛于赵挺之,而极于贾易,黄庆基不过宗师此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