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制度,知州对于辖属寺庙,有绝大的监管权力,也负有处理寺庙重大事务的责任,苏轼对于甄选僧官,颇具魄力。
径山寺的住持僧死了,照该寺祖师成约,后世甲乙轮值,从无例外。苏轼认为继任人应于山门内选用有德者,祖师成约,毫无意义。他便径以知州权力,派僧维琳嗣事。寺庙隐藏多方面的势力,这种破坏传统的举措,很多人不敢做的。起初,部分僧侣心甚不服,啧有烦言,经过一段时间后,心悦维琳的人日益加多,苏轼高兴得叹口气道:“今则大定矣。”(《东坡志林》)
若干年后,苏轼易箦时,临终及送的朋友,只有维琳长老和晚辈钱世雄二人。
九曜分支的南屏山,慧日一峰,巍然独耸,山麓有净慈寺,为五大丛林之一,西湖十景中的“南屏晚钟”即是净慈寺山门外钟楼的钟声。
净慈方丈圆照禅师请丛林中有名的高僧善本法师来为本寺上座,设堂讲经。杭州僧俗,奉事甚谨,他也戒律森严,信众非斋戒沐浴,不敢随便登他的禅堂。苏轼认为他既属禅宗,就不该如此装模作样,注重形式,决定开他一个玩笑。一天,苏轼故意带了伎女闯进他的讲堂。善本见了,自然不免愠形于色,只因他是太守,不便发作。苏轼作《南歌子》一阕,命伎在禅堂上大师面前唱将起来: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33?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皱眉。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佛教中的禅宗,讲究的是明心见性,要在自由解放的精神里,求取心灵的顿悟,不像律宗那样注重戒律的形式。净慈是禅寺,善本是禅师,所以此歌首问袭卢陂长老问延沼禅师语,问他“师唱谁家曲?传承哪家的宗风?”实在有点挖苦的意思。
善本对此,无可奈何,只得为之破颜一笑。于是,苏轼高兴得大嚷道:“今日参破老禅了。”
元祐五年(1090)八月,旨召善本赴京住持皇族家庙的法云寺,杭州的信众认为善本一去,净慈僧俗一定会跟着星散。苏轼认为未必,他就邀约越州的楚明长老来接掌净慈寺。后来事实证明,法众非但未散,反而增多至五千余人。
一个地方长官,每天有堆积如山的案牍待他判行,每天有多少无聊的人事要他应付,苏轼之所以“欲将公事湖中了”,无非要借清净的环境,做冷静的判断。
苏轼暇日,宁愿到西湖群山寺院里,和世俗利害无关的僧侣谈禅说诗,亦不过求取心情轻松,洗涤尘俗而已。
我们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艺术家气质特重的智者,必须在有限范围内,与凡俗隔离,置身于利害得失之外,但却又抱持着一腔入世的热情,与无怨无悔为民服务的真诚。
六 救灾和水利
元祐五年(1090)六月初,苏轼读邸报,知朝廷因各路旱灾,内出手诏两道,广征言事。他便于同月初九日,怀着悲悯的心情,就地方所见病民的弊政,奋笔疾书《应诏论事状》。
他首先说:陛下即位改元,于今五年,已经三出此言。虽圣人不惜罪己,而臣子实不忍闻。因是出守外服,不能尽知朝政,所以只能就亲眼目睹的人民疾苦,州县官吏日夜在做那些伤残人民肌体,离散人民父子,破坏老百姓的生业,为国家敛怨而又毫无裨益国家财用的四事:
一、人民现欠市易被籍纳的产业,朝廷准许给还或收赎,而有司另创籍纳折纳法,使十之八九,不能还赎。
二、积欠盐钱,朝廷已许照产场本价归偿,余俱除放,但提举盐事司官执文害意,谓非贫乏,不在此数。
三、登极大赦前人户以产当酒的欠款,应该只纳官本。
四、元丰四年拣选剔除的上供和买绢,抑勒配卖与民,不住地鞭笞催缴,请依今年四月九日圣旨除放。
状末言:“以上所有四事,伏乞出敕施行,若有一件不如所言,臣甘服罔上误朝之罪。”
不料进呈此状后,经过一百零八天,杳无音讯。苏轼于九月二十七日上状查问,直至六年一月才接到尚书省札子,方知三省并未进呈,甚且说:“不曾承受前状。”事情揭穿后,三省同奉圣旨,令别具呈奏。苏轼于同月九日即上《缴进元祐五年六月应诏所论四事状》,为时已经拖过半年多了。而且,即使这是奉旨补呈之件,仍如石沉大海,渺无下文。
元祐后期的政事,已经颟顸到了这种程度,官僚只会争夺权位,粉饰太平,对于生民的疾苦,不但漠不关心,甚至是他们的忌讳。太后诏求直言的结果,竟然如此,史言“元祐之治”,亦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