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行政组织,一直沿用五代旧制,以平章事为真宰相,大多是两个席位,别设参知政事,称执政官,则为宰相的副手。
现在,神宗决意改用唐朝的三省制。三省本置侍中、中书令、尚书令,分别统率群僚。但元丰当时,元老耆旧多因反对新法而去,而新政的首领王安石也已退休,剩着一批挂新政招牌,而以招揽政权为实的政客,实在不配当“真相”。所以新定官制,将侍中、中书令、尚书令这三个相位说是官高暂不除人,而以尚书令之副——左右仆射行宰相之事。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之责;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行中书令之职。废参知政事,置门下、中书二侍郎、尚书左右丞,以代其位。
改定官制这桩大事,于元丰三年九月间定议。神宗自安石去位后,深感继起无人,事事都不成功,非常烦恼,踌躇再三,决意起用司马光,附带起复苏轼。
一日,神宗召集宰辅,举行御前会议。皇帝取出一幅先已准备好的“图子”,交给时在相位的蔡确和王珪。
这“图子”中,御史中丞执政位牌上,贴上“司马光”名;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位牌上,贴名“苏轼”。另有几个因议新政不合而离开中枢的旧臣,各有安置。
神宗皇帝随即论曰:“这几个人,前此立朝,议论虽有不同,然而都是各本所学,忠于朝廷的人,不可永远废弃。现在新官制将付实施,应该新旧人两用。”
并且手指御史中丞衔位上,以坚决的口气说:“这个位置,非司马光不可。”
王珪、蔡确相顾失色,一时无辞可解,只得高声应道:“领德音!”
蔡确退下殿来,兀自喃喃自语道:“这事如何使得。总要想个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才好。”43
蔡确的诡计是,“皇上久欲收复灵武,倘然有办法使西边的军事扩大,深入敌人巢穴,假使这事情成功,则皇上转移注意西事,必不再召君实,君实也不会应诏”。
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阴谋,却是误国的诡计。神宗久苦西夏诛求无厌,不断的骚扰和掠夺,使宋朝民穷财尽,国力日弱,久欲一振天威,以解救沉重的财政负担,确保国家的疆圉。司马光老成持重,决不会赞成发动边衅,进行冒险的战争。所以说,只要迎合上意,挑起这场大火,神宗便不会召司马光,司马光也不会来了。
后来果然如此,蔡确授意知庆州俞充上了一个“平西夏策”,加上西夏内乱有机可乘的借口,第二年四月,神宗就诏熙河经制李宪等各路军马进讨西夏了。司马光未召,苏轼等人也都被搁下来了。
苏辙《龙川别志》记述此事甚详,所下的结论则是:“自是西师入讨,夷夏被害,死者无算,新州之命(蔡确流放新州),则此报也。”44
至元丰四年(1081)十月间,改定官制即将颁布施行,神宗召集执政重臣至天章阁,商议“官制除目”的大事。先由执政进呈三省印,神宗说:“从前是由金铸的,现在御宝金铸,这可用镀金的。”继由执政进呈预先拟好的“除目”(任官名单),请求核定。
这次会议中书检正官王震(王巩的六侄)和吴雍均被召与会,担任纪录。神宗看了执政所拟的“除目”,谕曰:
“三省密院官,暂时搁一下。”
于是从吏部以下讨论起,议到太常少卿,帝曰:
“这一职位,必须慎择妥人。”以前执政屡有推荐,都不合上意,所以帝谕如此。续议礼部郎中,神宗说:
“此南宫舍人,非其他曹官可比,可除刘挚。”
论到著作郎,神宗说:“此非苏轼不可。”
众人无言,过了一会儿,神宗打破沉默道:
“想到了,太常少卿可除范纯仁。”
议毕,皇帝面色严重地宣谕道:
“朕与高遵裕约定,当于某日下灵武,等他捷报到来,必须大事庆赏,其时官制可行,除目可下。”
同时告诫在场诸人,绝对保密:“外人如有知此消息,定是卿等几人所泄漏,都须负责。”又命执政严戒王震、吴雍守秘。45
高遵裕是环庆经略,他在庆州打败了西夏,又与刘昌祚合兵在距灵州百里之地,对来袭的虏军,打过一次胜仗,一路所向无敌,直薄灵州,报称指日可下,所以神宗有此期待。
不料高遵裕灵武之师,久围不下,反被西夏人决黄河之水直灌营地,十几万大军生还者不到万人,几乎是全军覆灭,高遵裕与神宗相约的捷报和神宗预备的庆赏,皆成虚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