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答韩求仁书》被保存在他的文集中,确实如尹和靖所说,王安石不仅没有回答韩求仁对《春秋》的询问,对于他问到的《易》也没有回答。大概这两部经典的微言大义和其他的经典相比更加博大精深,如果不是口传心授,是很难理解的,如果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推测经典的含义,用这种方法研究这两部经典,没有不错到千里之外的,所以王安石不敢乱说。这正是孔子所说的,君子对于他所不知道的东西往往采取有所保留的态度。我辈正应当因此而赞美王安石的,怎么能因此诋毁他呢?何况古代的学校春秋之时教授《礼》《乐》,冬夏之时教授《诗》《书》,而孔子讲各地通行的话也仅仅是在读诗、读书和行礼的时候。难道不用它讲授《春秋》的大义吗?是的,因为这不是对谁都可以随便讲的。所以说,王安石只在官学中设立“三经”的课程,也是仿效古人罢了。
(考异十九)
周麟之在《孙氏春秋传后序》中说:“王安石想要阐释《春秋》并颁行天下,而孙觉的这部《春秋传》已经出来了,一见便有了忌恨之心,自知不能写得比人家好,于是诋毁《春秋》经典并废除它,说它是‘断烂朝报’,不把它列为学校的必读书,也不用于科举考试。李绂(穆堂)驳斥这种说法:王安石想要阐释《春秋》,尚未著书,他人怎么知道一定不如孙著?见到孙著而心生嫉妒,诋毁他的传也就够了,为什么因为传而诋毁经典呢?诋毁他的传很容易,诋毁经典却很难,舍弃容易做的,去找困难的做,愚蠢的人都不干,难道王安石会去做吗?而且根据邵氏所辑的序文,说孙觉晚年因为儒生们的穿凿附会而心生忧虑,于是为《春秋》作传。那么,孙觉的这个传是在他的晚年写成的,应该没有问题。王安石死于元祐元年(1086年),死时六十八岁。孙觉在这一年才开始做谏议大夫,而死在绍圣年间(宋哲宗年号,1094—1097),死的时候六十三岁,这说明孙觉比王安石小十几岁。他晚年所著的书,王安石大概没有见过,嫉妒的说法又从何而来呢?周麟之妄造这种卑鄙的谎言,后来的一些人还相信他的说法,这些人的丑陋和周麟之没有什么不同。”又有人说:“‘断烂朝报’这种说法曾经从知名的前辈那里听说过,说是从《临汝闲书》(作者南宋人李璧)中看来的,大约是在讽刺解读经典的人,而不是诋毁经典本身。王安石的学生陆佃和龚原都研究《春秋》,陆佃著有《春秋后传》,龚原著有《春秋解》,遇到疑难问题就看作是‘阙文’。王安石笑着说,阙文如此之多,《春秋》成了‘断烂朝报’了。大概是讽刺他们,即使对经典不能完全理解,也不能作为‘阙文’来处理,意思其实是尊重经典而并非诋毁经典。”今天来看孙觉的《春秋传》,不但周麟之有跋,杨时(字中立,世称龟山先生)也有序。杨时说:“熙宁之初,尊崇儒生和儒家经典,启发开导了许多学生,以为《春秋》三传的异同没有办法考证,在六经中尤其难学,所以不把《春秋》列入学官的教学之中,并非废弃不用它,而学生们因为要急于应付科举考试,于是老师就放弃不讲了。”这种说法与尹和靖的说法恰好相同。杨时平时最喜欢诋毁王安石的学问,他这样说,为什么后来的人不注意,偏偏相信周麟之的说法呢?
王安石平生的著作,有《临川先生文集》一百卷,后集八十卷,《周官新义》二十二卷,《易义》二十卷,《洪范传》一卷(今存集中),《诗义》三十卷(今佚),《春秋左氏解》十卷(今佚),《礼记要义》二卷(今佚),《孝经义》一卷(今佚),《论语解》十卷(今佚),《孟子解》十卷(今佚),《老子注》二卷(今佚),《字说》二十四卷(今佚)。
王安石平生对于书没有不看的,到了老年更加有感情,他在晚年写有《与曾子固书》,其中写道:
曾子固来信大约是规劝王安石不要研究佛学,所以有这样的回复。
(前略)我自诸子百家的书,一直到《难经》《素问》《本草》以及各种小说,没有不读的,农夫女工,没有不进行询问的,然后对于治理国家的学问才算懂得了一个大概而没有疑问。大概后来的学者,他们所处的时代与先王的时代不一样了,如果不这样学习,就不能全面地理解圣人的道理。扬雄虽然说过,他不喜欢非议圣人著作的书,但像墨子、晏子、邹衍、庄子、申不害、韩非等人的书,有哪些他没有读过呢?他是为了获取知识才去读这些书的,读书时又能有所取舍,所以各种各样的学说都不能使他迷惑。也正因为他没有被别的学说迷惑,所以他能够有所取舍,并用来进一步阐明自己的观点。你看我读了这么多书,就认为我可能被别的学说迷惑吗?那你太不了解我了。如今迷惑人的不是佛教,而是那些学者、儒生所沉溺的个人的名利欲望,互相吹捧,不懂得自己约束自己,你以为是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