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说,从早晨起她就守望着我了。我走上花园砌道时,看到她正从格子窗里张望着呢。我对她点点头,但是她却缩了回去,好像害怕给人看到似的。
我没有敲门就进去了。本来是窗明几净的一户人家,现在却触目凄凉。我得说实话,如果我处在这位年青的太太的位置上,那我至少也要把壁炉打扫打扫,要用拂帚把几张桌子抹一下。可是她已经沾染上了弥漫在她四周的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脾气了。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儿憔悴苍白,她的头发没有梳卷过,有几绺松松地披散下来,还有一些成了一蓬乱头发缠在她头上。也许从昨晚起,她就没有碰过一下她的衣裳吧。
亨德莱不在那儿。希克厉先生坐在一张桌子边,正翻弄着他笔记本里的几张纸片儿;可是一看见我进来,就站了起来,问我近来怎样,态度很友好,还请我坐下。在那个宅子里,只有他看来还像个样儿;我觉得他今天特别有气派。环境把他们两个的地位改变过来了:他的外表会叫陌生人还道他是个道道地地的乡绅,而他那位妻子倒十足像个小邋遢女人!
她迫不及待走过来招呼我,还伸出手来,讨她所盼望的信。我摇摇头,她不想懂得我的暗示,只管跟着我走到碗橱边(我是去放下我的帽子),还低声催促我快把我捎带来的东西交给她。希克厉料到了她这些行动是怎么一回事,说道:
“你如果有什么东西给伊莎蓓拉带了来——你一定有的,纳莉——那就交给她吧。你用不着瞒什么人。我们两个中间没有什么秘密。”
“啊,我没有带什么来,”我回答道,认为还是一开头就把真情实况说出来的好。“我的东家要我对他的妹妹说,目前不必希望他会写信给她,或是会去看她。太太,他向你问好,祝你幸福,你叫他感到难受,他也原谅了;不过他认为从此以后,两家最好不要来往了,因为保持来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希克厉太太的嘴唇儿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回到了她窗口的坐位上。她的丈夫站到壁炉前,靠近着我,开始向我询问卡瑟琳的情况。我把我认为可以讲得的关于她的病情尽量告诉了他。他一再盘问我,从我嘴里逼出了有关她得病的原因的大部分情况。我责怪她不是(可并没有错怪她啊),说她自作自受;说到临了,我希望他照林敦的榜样行事,以后不管是好是歹,别再去打扰他一家了吧。
“林敦太太现在才好起来,”我说。“她再也不会像她从前那个模样儿了,不过她的生命总算保住了。如果你当真关心她,那你就该避免再闯进她的天地里去——不,你会根本抛开这个地方,安顿到别处去了。为了免得你有什么舍不得,我这会儿就告诉你,卡瑟琳·林敦跟你那个老朋友卡瑟琳·欧肖成了两个人啦——就像这位年青的太太跟我是两个不同的人一样。她的人样儿大大地变啦,她的性格变得更厉害。不得不跟她做伴儿、也不能不跟她做伴儿的人,以后只能凭着回想过去的她和凭着慈悲心和责任感,来支持他的爱怜啦!”
“这是很可能的事,”希克厉强自镇定,表示意见道——“很有可能你的东家除了慈悲心和责任心之外,再没什么可以支撑他了。可是照你想,我会把卡瑟琳交托给他的责任心和慈悲心吗?你能把我对卡瑟琳的感情跟他的感情相提并论吗?在你离开这个宅子前,我一定非要你先答应设法让我和她见一次面不可。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就是要见到她!你怎样说呀?”
“我说,希克厉先生,”我回答道,“你可不能。你永远也别想我会帮你忙来达到你的目的。你跟东家再一次碰在一起,那马上就要断送了她。”
“有了你的帮助就有办法避免了,”他说下去道;“万一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危险——如果他叫她的生命更增添一分苦恼——哼,那我认为我完全有理由可以采取极端的手段了。我希望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一旦没有了他,卡瑟琳会不会难过到极点。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才不曾下手。在这点上你就可以看出我们两个感情有什么不同了——要是我换了他,他换了我,哪怕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心都碎了,我却决不会碰他一根毫毛。你尽管做出表示不相信的神气吧。只要她要他留在身边做个伴,我就决不会把他赶了跑。一旦她不理睬他了,那时候我就要剖他的心、喝他的血!但是不到那个时候——假如你不相信我,那就是你不了解我——不到那个时候,即使死亡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也决不会伤他一根毫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