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她也没用,后来只好动手想把她拖回去。谁想到她在精神错乱中迸发出来的那一股劲儿比我的气力大得多——从她以后一连串的胡话和行动看来,我相信她是精神错乱了。
天上没有月亮,地面上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黑暗里。远远近近,没有哪家窗子里透露出一点灯火来——这会儿人们早已熄灯入睡了;至于呼啸山庄的灯光就根本望不见,可是她却口口声声说是给她望见了。
“瞧!”她急切地嚷道;“那就是我的房间呀,里面有一个烛火,树枝儿在窗前摇摆着呢,那另一个烛火是在约瑟夫的阁楼里。约瑟夫这么晚还不睡,可不是吗?他是在守我回家来呀,他好把栅栏上了锁。好吧,那他还得再等待一会儿呢。这段路真不好走哪,走在路上心里真不是滋味,而且要走那段路,我们还必须打从吉牟屯教堂经过!〔3〕可是我们两个才不把那儿的鬼魂放在心上呢,我们时常比胆量:敢不敢站到坟堆里叫鬼魂快出来。可是,希克厉,假如我现在向你挑战,你还敢来一下吗?要是你还有这胆量,我就奉陪。我不愿一个儿躺在那里。他们会把我埋葬的,在十二英尺深的地底下,还把一座教堂压在我身上;可是假如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也得不到安息。我永远也不会!”
她停住了,接着,带着一个奇怪的笑容,说下去道:
“他是正在盘算——他倒是要我去找他呢!那么找一条路——不要穿过那片教堂的坟地。你太慢了!满足些吧,你一直跟着我呀!”
看出跟她争辩也是没用,她已经丧失理智了,我便打量要怎样才能抓些什么东西来给她裹一裹,而另一只手又不放松她——因为我不敢由着她一个儿探身在那敞开的格子窗边。
正这么思量的当儿,突然门钮儿嗒的一声响,林敦先生走了进来,真把我慌得不知怎样才好。原来他到这时候才从书房出来,走过甬道,听得里边我们说话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好奇,或者叫他感到担心,便走进来看看,这么深更半夜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哎哟,先生!”我抢在前头嚷道,拦住了已经冲到他嘴边的一声惊喊——他一进房来,就遭受一股寒流的袭击,就看见了室内紊乱的景象。“可怜我家太太,她生病啦,她的一股气力把我制服了。我拗她不过,一点儿也拿她没有办法。请你快来劝劝她,叫她上床去睡觉吧。你别再把气恼放在心上啦,别人说的话她半句不听,她爱怎样就得怎样。”
“卡瑟琳生病啦?”他说着,急忙赶过来。“关了窗子,爱伦!——卡瑟琳!怎么——”
他说不下去了,林敦太太的憔悴的病模样,像给了他当头一棒,叫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带着惊惶的神色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到我这边来。
“她一直在这儿使性子,”我接着说,“差不多一丁点儿东西都没有进口,可又咬紧牙关,不叫一声苦;她把自己关紧在房内,不放我们哪一个进去,还是到今天晚上才开的门,所以我们没法向你报告她的情况,因为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呀;不过这病是不要紧的。”
我觉得我解释得很拙劣。东家皱紧了眉心。“这病是不要紧的,可是吗,爱伦·丁恩?”他严厉地说道。“这样的事你却不让我知道,这,你以后还得给我解释清楚!”于是他把妻子抱在怀里,痛苦地望着她。
起初,她的两眼并没流露出认识他的表示;在她茫茫然的目光中并没有他这个人形儿。不过她的神经错乱并不是固定的;本来她只顾眼睁睁地瞅着远处的一片黑暗,现在她的眼光收缩回来,逐渐逐渐地把注意力聚集在他身上,认出了把她抱在怀里的人是谁。
“啊!你来了,是吗,埃德加·林敦?”她气呼呼地说道。“你就是那一类东西,用不到的时候,偏是凑在手边,到需要的时候,却休想找得到!只怕眼前我们有一阵子悲痛了——我看我们免不了;可是他们却拦不住我回到我那狭小的家里去——我的归宿的地方;挨不到过完春天我便要去了!就在那边儿,别弄错了,并非是在礼拜堂的屋顶下,在林敦一族人中间;而是在旷野里,只竖着一块墓碑。你愿意到他们那儿去、或是到我这边来,都随你的便!”
“卡瑟琳,你干了什么啦?”东家开口道。“难道我在你眼里一点无所谓了吗?你是爱着那个坏蛋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