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个样儿,跑去往伊莎蓓拉的房里一望,便回来证实那女仆所说的那些话。林敦先生又靠近床边坐了下来;我第二次走进房中的时候,他抬起眼来,从我那不知如何是好的神色中领会得怎么一回事,便又把眼睛低下来,没有吩咐什么,也没说一句话。
“我们可打算想什么办法把她追回来吗?”我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呢?”
“她是自个儿愿意走的,”东家回答道;“假使她要走,她自有这个权利。不要把她的事儿来烦我。从此她只是在名义上是我的妹妹——并非我不认她妹妹,是因为她不要我这哥哥了。”
他对于这回事儿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他再也不去打听一下,压根儿不提起她,只除了吩咐我,等我知道了她的下落,不论她在哪儿,把她名下的一份财产,从家里送到她的新居。
本章注释
〔1〕英国习俗,病人垂死,在他身下放一袋鸽子羽毛,他的灵魂就不会离开躯体;等亲人赶到,见了最后一面,然后拿去羽毛,让他安然死去。
〔2〕潘尼屯山岩,应是在呼啸山庄附近。参阅第八章:“约瑟夫正在潘尼屯山岩的那一边运石灰呢”。
〔3〕教堂旁边有收容当地已故教民的坟地。
第十三章
有两个月那两个离乡出走者没有露面。在那两个月中,林敦太太经历过来了、克服了一场所谓脑膜炎的最凶险的重病。哪怕慈母看顾她的独生子,也不能比埃德加看护她更专心致志了。日以继夜,他守护在病床边,不管病人怎样无理可喻,怎样暴躁,怎样胡闹,他都耐心地忍受下来——尽管坎纳斯说过,现在他从坟墓里把人抢救出来,往后得到的报答只是一连串的烦恼而已。事实上,为了保全那一个人的躯壳,他已牺牲了自己的健康和精力。
当他听到卡瑟琳的生命已经脱离险境,他那感激和喜悦的心情简直无穷无尽。他坐在她身边,一坐就是几个钟点,用心察看健康一点儿一点儿恢复的迹象;他并且抱着过于乐观的幻想,一心希望她的神志也会清明起来,不消多久,她就会恢复到跟先前一个模样了。
她第一次走出卧房是在三月初梢。一个早晨,林敦先生捧了一束金黄色的番红花放在她枕边。她的眼睛好久没有透露出喜悦的光辉了,现在她醒来,一眼看到了,便急切地把花儿聚拢来,那会儿,她眼睛里忽然有了笑意。
“这是山庄上开得最早的花儿,”她嚷道。“这些花儿叫我想起了解冻的和风,温暖的阳光和快要消融的残雪。埃德加,外边有没有南风?雪是不是都快融化了?”
“这儿的雪差不多全融化了,心肝儿,”她的丈夫回答道,“在整片原野上我只望见两个白点子。天空是蔚蓝的,百灵鸟在唱歌儿,小河和山溪都涨满了水。卡瑟琳,去年春天这时候,我一心巴望把你迎进我家来。可是这会儿我但愿你是在那一两英里外的小山上,风吹得那么柔和,我觉得这会让你的病好起来。”
“我是到不了那边了,除了再去一次,”病人说道;“那时候你就得撇下我,让我永远留下来。到明年春天,你又会一心巴望能把我迎进你的家,你回想起来,就觉得你今天是快乐的了。”
林敦搂住了她,只顾向她表示最温柔的恩爱,还说了许多亲亲热热的话想让她高兴起来;可是她凄迷地望着花朵,泪珠敛聚在她的睫毛上,又顺着她的脸蛋淌下来,她都不理会。
我们知道她真是好起来了,所以认为多一半是长期禁闭在一个地方,才引起那样的抑郁,如果转换一个场所,也许多少会好一些吧。东家叫我把那空关了好些个星期的会客室生起火来,再在靠窗口阳光下放一只安乐椅;随后他就把她抱下来。她坐了好一会儿,感到暖烘烘的很舒服,并且果然像我们所预料的,变得高兴了些儿——这是因为周围的东西虽说都是熟悉的,但是究竟免除了她所厌恶的病房里的那种痛苦的联想。
到黄昏,看她已是十二分疲乏了,可就是没法劝她再回卧室去;我只得把会客室中的长沙发临时铺起来当作她的床,等以后替她另外布置了一间卧室再说。为了免得上楼下楼劳顿,我们安排了正是这会儿你躺着的这一间,跟会客室在同一层。
不久,她渐渐有了一些体力,可以扶着埃德加的胳臂,从这间走到那间了。好啊,我自个儿想道,像她那样地受到看顾,她是会复元的吧。这个愿望自有双重的原因呢:在大人身上还寄托着另一个小生命。我们希望不要多久,林敦先生就会心花怒放,而他的产业,因为后继有人,就得到保全,不致落到外人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