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走进正屋来,宣布他什么活也不准备干的时候,我正在伺候卡茜小姐穿衣裳。她没有料到他会忽然想到要享一天清福,所以还道这间屋子可以完全归她一个人支配,而且已经想法通知埃德加:她的哥哥今天不在家,这会儿她打扮起来,就是在准备接待他。
“卡茜,今天下午你有事吗?”希克厉问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不,在下雨呢,”她回答道。
“那么你穿了这绸袍子干什么呢?”他问。“没有谁来吧,我希望?”
“叫我怎么知道呢?”小姐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你现在该下田去了,希克厉。吃好中饭已经一个钟点啦。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难得有几次,亨德莱这个晦气星不在我们眼前晃着,”那孩子说道。“今天我不去干活啦,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啊,不过约瑟夫会去告发呢,”她提醒他说。“你还是去吧!”
“约瑟夫正在潘尼屯山岩的那一边装运石灰呢,他总要忙到天黑才得完,他是怎么也不会知道的。”
这么说着,他踱到了火炉边,坐了下来。卡瑟琳皱着眉心想了一阵,她觉得总得先透露些口风给他才好。在沉默了一分钟之后,她就说道:
“伊莎蓓拉和埃德加·林敦说起过今天下午要来作客,不过天下雨了,我看他们不见得来了;不过也许他们会来呢,要是来了,那你难保不挨一顿骂,这有什么好呢?”
“吩咐爱伦去回绝他们,说你没空,卡茜,”他坚持着说。“不要为了那两个可怜巴巴的蠢朋友——就把我赶出去!有时候我真气苦,忍不住想说,他们简直——可是我不说吧……”
“他们简直什么呀?”卡瑟琳嚷道,带着不安的神色望着他。“噢,纳莉!”她怒冲冲地加了一句,把她的头从我手里一下子挣脱了,“你把我的鬈发都梳乱了!够了;别管我吧。——你忍不住想要诉什么苦呀,希克厉?”
“没什么——你只消看看墙上的月历吧。”他指着挂在窗口的一张配框子的纸片说下去道,“那打叉的就是你跟林敦一起消磨的夜晚,那画点子的就是跟我在一块儿的夜晚。你看见没有?我每天都打一个记号的。”
“看见了——真无聊,好像我会留神这个似的!”卡瑟琳使性子说道。“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好让你看到,我可是留神着呢。”希克厉说。
“那我应该老是陪你坐着吗?”她反问道,火气越来越大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你跟我谈了些什么呢?你不如索性做一个哑巴,或是一个娃娃吧——你跟我说过一句有说有笑的话没有?做过什么讨人喜欢的事没有?”
“以前你从没嫌我话讲得太少,或是你不喜欢我跟你做伴呀,卡茜!”希克厉十分激动地嚷道。
“根本谈不上做伴——谁看见跟人做伴,却什么都不懂,一声都不吭呢,”她咕噜着说。
她的伴侣站了起来,可是来不及发泄他的感情了,因为已经听得见外面石板道上有马蹄声了。接着,轻轻地敲了门之后,小林敦进来了。他想不到会接到召唤,所以满脸喜气洋洋的。
不用说,卡瑟琳一眼看出了她这两个朋友间的差别,当一个从这边进来,另一个从那边出去的时候。那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一个触目凄凉、荒山起伏的产煤区,一霎时换成了一片青翠、肥沃的山谷;他的声音和问候的语调,就跟他的容貌一样,也是截然不同。他说起话来,自有一种和润、低沉的音调,讲的口音就跟你差不多——比我们这儿的乡音来得柔和,没有那么生硬。
“我来得并不太早吧,是吗?”他说道,向我看了一眼,我已经在那儿开始揩盆子,整理柜橱尽头的几个抽斗。
“不,”卡瑟琳回答道。“你在那里干什么呀,纳莉?”
“干我的活儿,小姐,”我回答道。(亨德莱先生曾经关照我,如果林敦一个儿来看卡茜的时候,我要留在那里。)
她来到我背后,在我耳边没好声气地说道:“给我拿了拂帚到外面去。有客人在屋子里的时候,仆人可不许当着客人面打扫起房间来!”
“趁东家不在,这会儿正好是个机会,”我大声回答道。“他顶恨我在他面前收拾这些东西。我相信埃德加先生是不会见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