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在厨房的时候,哈里顿老是不开口,”又一次,她这样嚷道。“他是怕我笑他呀。爱伦,你看呢?有一次,他自己教他自己念书,因为我取笑了他,他就把书都烧了,从此不念书了,丢开了。他不是个傻瓜吗?”
“那你是不是淘气呢?”我问。“回答我吧。”
“也许我是吧,”她说下去道,“可是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蠢呀。——哈里顿,如果我给你一本书,你现在肯要吗?我来试一下吧。”
她把她正在阅读的一本书放在他的手上,却给他一下子扔开去了,他嘴里还咕噜着,如果她还纠缠个没完,他就要扭断她的脖子。
“好吧,我就把书放在这儿,”她说,“放在桌子的抽斗里;我要上床睡觉了。”
然后她悄悄地叫我看好,他碰不碰书,于是她走开了。
可是他不肯走近来拿书。第二天早晨我告诉了她,使她大为失望。我看出她心里是很难过的,因为他就是死抱住他的气苦和懒散不放。她的良心责备她不该把他吓退了,不想上进了。这事她做得太绝了。
多亏她的灵敏自会想方设法去弥补那心灵的创伤。在我熨衣服的时候,或是在干其他不便在客厅里做的固定的活儿时,她就带来一些有趣的书,朗读给我听。逢到哈里顿在场的时候,她往往念到紧要的关头就打住了,把摊开的书搁在那儿,走开了——她一次又一次地耍出这一招。
谁知他却顽固得像头驴子,偏不肯上她的钩;不但这样,逢到雨天,他还去跟约瑟夫搞在一起,学抽起烟来。他们两个,坐在火炉的两边,倒像是什么机器人;上了年纪的那一位说是幸亏他耳朵聋了,不用去听她那邪恶的嚼舌根了;年轻的那一位呢,神气十足地装得他才不想听她的呢。晚上天气好,他就出外打猎去。
卡瑟琳又打呵欠,又唉声叹气,缠住我快跟她说说话呀,可是我才开口,她又跑到院子或是花园中去了,她无计可施了,在失望中,放声哭了起来,嚷道,她活腻了——她这条命活着还有什么用呀!
希克厉先生变得越来越不喜欢跟人来往了,差不多不许哈里顿再闯进他的房间里来。在三月初头,这小伙子遭到了意外的事故,有几天不得不待在厨房里,成了那儿的一件附属品。他独个儿在小山上的时候,他的枪走了火,碎片伤了他的胳臂,鲜血流个不停,等到他终于回到家中,已出了不少血了。结果是,他被迫在炉火边静养,直到恢复为止。
有他在厨房里,卡瑟琳倒觉得挺对劲。不管怎么说吧,她因之更不喜欢她楼上的那间卧室了;她老是逼着我在楼下找活儿干,她好跟我作伴。
复活节到了,星期一那天,约瑟夫赶着几头牛到吉牟屯市场去了;下午我在厨房里忙着熨被单。哈里顿坐在壁炉的一角,像往常一样的阴沉,我的小女主人很无聊地消磨去一个小时:在玻璃窗上画图形,有时变换个花样,忽然闷声闷气地哼起歌来,有时又轻轻地叫喊了那么一两声,有时又朝她那个表哥的方向投送去烦恼和不耐烦的眼光——他呢,一个劲地抽他的烟,只顾望着炉栅子。
我跟她说,她把我的光线全挡住了,真叫我受不了;给我这么一说,她就挪到壁炉边去了。我也没大理会她在干些什么,可是不一会,我听得她开口说话了:——“我发觉,哈里顿,原来我要——我很乐意——我现在很喜欢你做我的表哥了,要是你对我不是变得这么任性,这么粗暴。”
哈里顿没答理她。
“哈里顿,哈里顿,哈里顿!你听见了吗?”她接着说。
“去你的吧!”他咆哮道,他硬到底,一点也不肯迁就。
“让我拿开那烟斗吧,”她说道,小心地把手伸过去,把烟斗从他的嘴里抽了出来。
他想把烟斗夺回来,谁知它已经折断了,而且掉在火里了。他咒骂了她一句,又抓来了另一只烟斗。
“停一下吧,”她嚷道;“你先得听我说句话,让这些烟雾在我眼前飘,我没法说话呀。”
“你给我见鬼去吧!”他凶狠地嚷道,“别理我!”
“不,”她不放松,“我偏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叫你跟我说话,而你又发誓不肯理解我的意思。我说过你笨,可我并没有什么用意呀。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来吧,你应该心目中有我这个人呀,哈里顿。你是我的表哥,你也得承认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