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小林敦给他的父亲瞟了一眼,吓得魂不附体,不由得又趴倒在地上了。这是我的揣想,因为再没有其他原因能叫他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来。他竭力想服从,试了几次,可是这会儿他吓得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了,他呻吟了一声,又倒下去了。希克厉先生走上前去,把他提了起来,让他靠在草泥地的一条沟脊上。
“这会儿,”他压制着他那凶狠的劲儿说道,“我要发火啦,如果你不能振作起你那点可怜巴巴的精神来——你给我见鬼去吧!给我马上站起来!”
“我就站起来,爸爸!”他喘着气说。“只是别逼我,我快要晕倒啦。我已经照你的话做了,这是真的。卡瑟琳会告诉你,说我——说我——一直是高高兴兴的。——啊!在我这儿待着,卡瑟琳。把你的手给我。”
“拉住我的手,”他父亲说。“站起来,脚下用点力——好了。她会把她的胳膊伸给你。那就对啦;看着她呀。林敦小姐,你以为我就是魔鬼的化身吧,把他吓成这个样子。请你行个好,陪他走回家吧,可以吗?我一碰他,他就发抖。”
“林敦,亲爱的!”卡瑟琳轻声地说,“我不能到呼啸山庄去……爸爸不许我去……他不会伤害你的。你干吗吓成这个样儿?”
“我永远不能再进那个宅子啦,”他回答道。“没有你陪着,我是再也不进去啦!”
“住口!”他父亲喝道。“卡瑟琳出于孝心,有点儿顾虑,这我们应当尊重。——纳莉,你带他进去吧,我呢,听你的话,马上就去请大夫。”
“你这是做对了,”我回答他。“可是我必须跟我的小姐在一起;照顾你的儿子不是我的事。”
“我知道,你这人一点也不通融,”希克厉说道,“可你这是在逼着我去掐痛这个娃娃呀,让他尖声直叫起来,叫得你终于动了怜悯之心。——得啦,我的英雄,由我来护送,你可愿意回家去吗?”
他再一次走过去,那种架势像是要一把抓住那个脆弱的小东西。小林敦吓得直往后退缩,紧紧吊住他的表姐不放,那股疯狂似的、死乞白赖的劲儿,简直不容人摆脱掉他。
不管我多么不赞成,我没法阻拦她。可不,叫她又怎么能拒绝他呢?究竟怎么一回事,把他吓成了一团,我们说不清楚;可是你看看他吧,像被大铁钳挟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怕再稍微施加一些压力,就要把他吓成白痴了。
我们来到大门口。卡瑟琳走了进去,我站在那儿,等着她把病人扶到椅子上,以为她很快就会出来;这时候,希克厉先生把我往里一推,嚷道:
“我家没有遭到瘟疫呀,纳莉,今天,我做主人的,有心要好好招待一番呢。坐下来吧,容许我去把门关了。”
他关上了门,又把门锁上了。我吓了一跳。
“你们先吃些茶点,再回家去,”他又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哈里顿到里斯河边放牛去了——齐拉和约瑟夫赶到什么地方去玩了;虽说独自一个人,我已经习惯了,我倒是愿意有几个有趣的同伴在一起——要是我能找得到的话。——林敦小姐,在他旁边坐下吧。我把我所有的给你啦,这份礼物叫人很难接受,可是除此之外,我拿不出别的来啦。我指的是林敦。瞧,她把眼睛瞪成这个样儿!真怪,凡是怕我的,我就会对他生出一种野蛮的感情。如果让我生长在法律没有那么严格,习尚没有那么娇气的地方,我一定要把这两个拿来不急不忙地做个活体解剖,作为一个晚上的消遣。”
他倒抽一口气,捶着桌子,自个儿在诅咒道:“对着地狱罚咒:我恨他们!”
“我不怕你!”卡瑟琳大声嚷道,她没有能听到他所说的后半句。她走上前去,黑眼睛里闪射出一股怒火和决心。
“把钥匙给我。我要!”她说道。“就是饿死在这儿,我也不会吃一口东西、喝一滴水!”
希克厉把放在桌子上的钥匙拿进手里。他抬头看看,她那股勇气使他吃了一惊,也许她那声气、她那目光,使他想起了她活像生她下来的母亲吧。
她伸手去夺那钥匙,几乎把钥匙从他那松开的手指中夺过来了。不过她这一举动使他惊醒过来——他立即回到了现实中。
“听着,卡瑟琳·林敦,”他说道,“站开,不然我就把你一拳打倒,那会叫丁恩太太发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