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真轻轻地摇了他一下,他马上就咳呛起来,拿出他的老一套来,又是呻吟,又是哭泣;卡瑟琳怪我不该这样对待他。
“整夜都在这儿过?不,”她说道,慢慢地向周围看了一圈。“爱伦,我要烧掉那个门,反正我要出去!”
她真会说到做到,可是林敦为了他自己的性命要紧,又吓坏了。他伸出他那一双瘦弱的手臂,一把抱住了她,呜哩呜哩地哭起来:——“你不要我了吗?不救我了吗?——不要我到田庄去吗?亲亲热热的卡瑟琳呀,你千万走不得,你不能到最后还是把我扔了!你一定要听我爸爸的话呀——你非听不可!”
“我得听我自己的爸爸的话,”她回他道,“免得他为我担惊受怕。一整夜!他心里会怎么想?他已经要焦急死了。我不是要劈开一条路,就是要烧出一条路,好冲出这宅子。别闹!你并没有危险。可要是你拖住我的手脚——林敦,我爱爸爸,胜过爱你!”
这个小子对他爸爸的怒火怕得要命,这极度的害怕,使他为了保全自己,又能说会道起来了,把卡瑟琳缠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她仍然坚持一定要回家去。这一回是轮到她去求他、劝他了,要他别那么自私,只想到自己的痛苦。
这两人正在纠缠的当儿,那个把我们禁闭起来的人又进来了。
“你们的马都跑掉啦,”他说道,“还有——嗨,林敦!又哭鼻子啦?她对你怎么样啦?得啦,得啦——哭够啦,上床去吧。再过一两个月,我的孩子,你有了一条结实的胳膊,就可以回报她目前对你的欺侮了。你是得了相思病才瘦成这样的吧,是吗?——病根子就在这里,再没有别的原因了;她不要你也得要你!好啦,上床去吧!今儿晚上齐拉不会在这儿,你只好自己脱衣服了。嘘!你这鼻子别出声啦!你一踏进自己的屋子,我就不会到你的跟前来啦。你还怕什么呢?也是机缘,这回事你办得不错。其余的事都由我来照料好啦。”
说了这些话,他就打开了门,握住门柄,让他的儿子过去;那个儿子走出房门时,活像一只叭儿狗,惟恐那侍候它出去的人存心恶作剧,突然把门一关,夹住了它的尾巴。
门又锁上了。希克厉走到了壁炉边,我和我家小姐都站在那儿,不出一声。卡瑟琳抬头看他,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来护着自己的脸颊。他一走近来,她的一阵痛楚的感觉又来了。换了别人,看到这孩子气的举动,再也硬不起心肠来了,可偏是他,瞪眼皱眉的对她咕噜道:
“好!你看见我不怕吗?你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装得很像!我看你是害怕得要命呢!”
“现在我是怕了,”她回答道,“因为,要是我待在这儿,爸爸会急得不得了的;我怎么能忍心叫他着急呢,何况正当他又——他又——希克厉先生,放我回家吧!我答应嫁给林敦;爸爸会一口答应的,而且我又是爱他的。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事,你为什么要强迫我呢?”
“看他敢强迫你!”我嚷道。“这儿是有法律的地方呀——感谢上帝,有的是法律!——哪怕我们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哪怕是我自己的儿子,我也要告发他。这是罪大恶极,别想得到教会的恕赦!”
“住口!”那坏蛋喝道。“你嚷嚷什么,见鬼去吧!我并不要你开一声口。——林敦小姐,一想到你父亲会急得不得了,我心里就舒服极了,得意极了,要睡不着觉了。你告诉我会有这么一回事,最好没有,我更加要把你留下来,在我宅子里再待上二十四个小时。至于你答应嫁给林敦,那你放心好了,我自然会叫你说到做到的——你不做到这一点,就休想离开此地!”
“那么打发爱伦去吧,好让爸爸知道,我没有出事!”卡瑟琳一边哭得好苦,一边嚷道。“否则现在就把我嫁了吧。可怜的爸爸!——爱伦,他还道我们失踪了。我们该怎么办呀?”
“他才不会呢!他会以为你侍候他腻烦了,跑开去玩一下啦,”希克厉回答道。“你没法否认:你是自愿踏进我的家门的,这样你先就违背了他的告诫:不许你上我家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像你这样的年纪,好玩儿,看护病人,感到腻烦——何况那个病人不过是你的父亲罢了。卡瑟琳,当你一出世,开始了你的生命,他最幸福的日子就告终啦。他诅咒你,我敢说,为了你来到这个世上(至少,我诅咒)。如果他在离开这个世界时,他也诅咒你,那也说得过去呀。我给他帮腔,一起诅咒。我不爱你!我怎么能呢?去哭吧!照我看来,从今以后,哭哭啼啼就是你惟一的赏心乐事啦,除非林敦能给你补偿你的不幸。你那位处处为你着想的父亲看来倒是在做梦,以为他能补偿你的不幸呢。他那些信里的劝告和安慰,真让我读了好不开心。在他最后一封信里,他要我的宝贝常常把他的宝贝放在心头,将来他得到她之后,要待她体贴些。又是关怀,又是体贴——多么慈爱的父亲!可是,林敦却只知道把他那点儿关怀和体贴全都用在他自己身上呢。林敦做起一个小暴君来也真够瞧的。他会有滋有味地把一只只猫都折磨死——只要你先替他把猫的牙齿拔掉了,爪子剪掉了。跟你说了吧,等你回家之后,你会着实有许多关于他的‘温柔体贴’的动听的故事讲给他的舅舅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