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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118)

作者:艾米莉·勃朗特

“下星期四我再到这儿来,”她嚷道,跳上了马鞍。“再见。——快些儿,爱伦!”

于是我们就离开了他。可他简直没有注意到我们已走了呢,原来这时候他只知道他父亲要来了,其他的事情再也顾不上了。

我们还没赶到家,卡瑟琳心里的那一团不高兴就渐渐消散了,她的心软下来了,升起了一种又怜悯又惆怅的捉摸不透的感情;她还隐约感到一种不安的疑虑:小林敦的身子究竟怎么样?他目前的处境又怎么样?我也有这一种疑虑,不过我给她出了个主意,回去不必多讲什么,等到第二次见面后,我们就可以下个判断了。

东家要我们把这天出去的情况谈一下。卡茜小姐转达了他外甥的感谢,把其他的事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东家还问了一些情况,我也没详细跟他谈,因为我简直不知道什么是该说出来的,什么是不必说出来的。

第二十七章

七天一溜烟过去了。埃德加的健康情况每一天都在发生急剧的变化。过去几个月已使他到了衰弱不堪的地步,现在他的病势更是一小时一小时地在恶化。我们还想瞒着卡瑟琳,可是她那份机灵却不肯瞒着她自己。她心里很明白,在暗暗揣度那种可怕的可能性——而那种可能性,随着时机的成熟,已渐渐变为必然性了。

又来到了星期四,可她再没有勇气提起骑马去看表弟的事,我代她提出了,得到了允许,要她到外边去走一次。原来他的卧室和书房现在已经成为她整个儿的天地了(他每天只能去书房坐一会儿,多坐已不行了)。她不是俯身凑在他身边,就是守在他旁边坐着,一分钟都舍不得离开父亲。

她心里悲哀,连日守护,脸色变得苍白了。东家巴不得有机会叫她到外边走走,去换一下环境,换一个人在一起,还道这样会使她心里高兴起来;将来他死后,她也不至于孤苦伶仃了——他用这样的希望来安慰自己。

东家有一个固定的想法;从他几次谈话中透露的口气,我猜想他以为:他的外甥既然长得像他,他的心地一定也像他,这是因为从小林敦的来信上,很难或是根本看不到他性格上有什么缺点。而我呢,由于可以谅解的弱点,不忍心去纠正这一错误的想法,我问我自己,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去惊动他有什么好呢?——让他知道了真情实况,他也是无能为力,已经晚了呀。

我们把出门延迟到下午。那是八月里的一个金黄色的下午,从小山上飘来的每一阵风,都洋溢着生气,仿佛无论是谁,哪怕是奄奄一息的人,吸进了这股新鲜空气,也会重新获得了生命。卡瑟琳的那张脸儿,就像眼前的风景一样,阴影掠过,阳光掠过,在迅速地变换着;不过阴影停留的时间长一些,阳光的照临比较短暂;她那颗可怜的小心儿还因为有那么一会儿忘记了忧愁而责备自己呢。

我们望见了小林敦仍然在上次他选定的地方守着。我家小姐下了马,说是她决定只待一会儿工夫,因此要我继续待在马背上,拉着马缰;可是我不听她的。我不能冒这个险:有一分钟看不见委托我保护的人儿。因此我们俩一起爬上了那荒原的斜坡。

这一次,希克厉少爷接待我们激动得多了——不过不是那种兴高采烈的激动,那种欢乐的激动,而是由于心里害怕而激动。

“时间已不早了,”他说道,说得很短、很吃力。“你的父亲不是病得很重吧?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干吗不有话直说呢?”卡瑟琳嚷道,把到了嘴边的问好的话又吞了下去。“为什么你不能开门见山地说:你不需要我?我真不懂,林敦,你存心要我第二次到这儿来,却分明不为了什么,只为了叫我们两个一起受罪。”

小林敦一阵子哆嗦,向她看了一眼,半是求情,半是羞愧;可是他的表姐却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能够受得了这种莫测高深的态度。

“我的父亲确是病得很重,”她说道;“干吗要把我从他的床边叫出来呢?你心里巴不得我最好失约不来,那么干吗不派人送个信来叫我免了算啦。来吧!我要求有一个解释。玩儿啊,胡闹啊,来这一套,我已经完全没有这心思了;我也再不能跟着你装腔作势,团团打转来伺候你啦!”

“我装腔作势!”他咕噜着说;“装什么腔呢?看在老天面上,卡瑟琳,别生那么大气!你瞧不起我,就尽管瞧不起吧。我是一个没出息的、没骨气的可怜虫——怎么嘲笑我也不会过分的;可是像我这么个不中用的人太不值得你生气啦。恨我的父亲吧;别恨我,就瞧不起我,你就是饶了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