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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91)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他想看看战斗,”热尔科夫指着军法检察官对博尔孔斯基说,“可是他的心口已经疼了。”

“得了吧。”军法检察官容光焕发,带着天真而又狡猾的微笑说道,仿佛他以成为热尔科夫的笑柄为荣,又仿佛他故意装得比他实际上更愚蠢。

“好玩极了,公爵先生。”值勤校官说。(他记得法语里公爵这个封号好像有个特别的说法,但他怎么也说不准确。)

说话之间,他们来到图申的炮垒,在他们面前已经落了一颗炮弹。

“落了个啥东西?”军法检察官天真地微笑着问。

“法国烙饼。”热尔科夫说。

“就用这个打?”军法检察官问,“好家伙!”

他似乎高兴得心花怒放了。他的话音刚落,又传来出人意外的可怕啸声,突然碰到什么稀软的东西上面,啸声停止了,只听得嗤—嗤—嗤—砰的一声——在军法检察官背后靠右的地方,一个哥萨克兵连人带马倒在地上。热尔科夫和值勤校官在马鞍上俯下身,勒转马闪到一旁。军法检察官停在哥萨克兵面前,聚精会神地、好奇地端详着他。哥萨克兵已经死了,马还在挣扎。

巴格拉季翁公爵眯着眼睛回头望了望,当他看出骚乱的原因时,冷淡地转过身来,仿佛说:“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他做了个优秀骑兵的姿势勒住马,微微弯了弯腰,整好挂着斗篷的佩剑。这口剑跟当时军人所佩带的不一样,是口古老的长剑。安德烈公爵想起这口剑的故事:在意大利作战时,苏沃洛夫把自己的这口剑赠给了巴格拉季翁,这个回忆此刻使他感到特别愉快。他们来到刚才博尔孔斯基在那里观察战场的炮垒。

“是谁的连队?”巴格拉季翁公爵向一个站在炮弹箱旁的军士问道。

他问:“是谁的连队?”而其实是问:“你们在这儿怕不怕?”军士是明白这个意思的。

“是图申上尉的,大人。”这个满脸雀斑的红头发军士立正站着,用快活的声音喊道。

“好,好。”巴格拉季翁顺口说了一句,他在考虑什么问题,策马经过前车向边缘的大炮走去。

正当他走过去的时候,那门炮发射了一颗炮弹,震得他和侍从们耳朵发聋,硝烟顿时把大炮包围起来,从硝烟里可以看见炮手们把炮托起,急忙用力把它推回原来的位置。宽肩个大的一号炮手,拿着通条,两腿叉得宽宽的,跳到炮脚前面。二号炮手颤抖着手,把火药装到炮口里。一个微微驼背的小个子——军官图申,没有留意将军到来,他向前跑去,被炮架尾绊了一下,他用小手在额上搭个棚,细细地眺望。

“再加二分,这样就正合适了。”他用尖细的嗓子喊道,并且极力喊得具有同他的外表不相称的英勇气概。“二号,”他尖声喊道,“狠狠地揍,梅德韦杰夫!”

巴格拉季翁把那个军官叫过来。图申用又胆怯又笨拙的动作,完全不像军人那样敬礼,倒像老神父祝福似的把三个指头贴在帽檐上,走到将军面前。虽然图申炮队的任务是射击谷地,但他却用燃烧弹射击前面看得最清楚的申格拉本村,因为村前有大批的法军正在出动。

谁也没有给图申下过该向何处射击和用什么射击的命令,他只跟他最尊重的司务长扎哈尔琴科商量了一下,决定最好是把那个村子点着。“好!”巴格拉季翁对这个军官的报告答道。他似乎在考虑什么,开始观察在他面前展开的战场。右翼的法军逼得最近。基辅团队防守的高地下面河谷里传来惊心动魄的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声,侍从武官指给公爵看,右方更远的地方,在龙骑兵背后,一个法国纵队正向我们的侧翼迂回。左方的地平线被近处的树林遮住了。巴格拉季翁公爵命令从中央阵地抽出两营兵力支援右翼。一个侍从武官大着胆子对公爵说,抽走这两个营,炮队就失去了掩护。巴格拉季翁公爵向那个侍从武官转过身来,用昏暗的眼睛默默地看了看他。安德烈公爵觉得,侍从武官的意见是对的,的确使人无话可说。但是这时从据守谷地的团长那里驰来一个副官,报告说,有大批法军从山下拥上来,我们的团队溃乱,正向基辅掷弹团退却。巴格拉季翁公爵低了一下头表示同意和赞许。他骑马缓步向右翼走去,并且派一个副官到龙骑兵那里传达向法军进攻的命令。但是被派去的副官半小时后回来报告,龙骑兵团长已经退到冲沟后面,因为他们遇到强大的火力,徒然损失一些人,所以他下令射手们下马徒步进入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