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估量一下实力,对行将到来的运动作好准备似的,西方势力在一八〇五、一八〇六、一八〇七、一八〇九几年中好几次向东挺进,不断地加强着,壮大着。一八一一年在法国组成的一伙人与中欧各国的人们汇成一个庞大的集团。随着人群的壮大,替领导运动的人进行辩护的力量也进一步增强起来。在即将发生的大规模运动来临之前进行准备的十年过程中,这个人纠结了欧洲所有头戴王冠的人。原形毕露的世界统治者们都没有力量对抗那毫无意义、毫无理性的拿破仑式的光荣与伟大的理想。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普鲁士国王派他的妻子向这个伟人奉承邀宠;奥地利皇帝认为,此人要是把帝王的女儿请进他的床帏,那则是莫大的恩遇;教皇,各国人民圣物的保护者,也利用宗教为抬高这个伟人的身价而服务。与其说拿破仑本人给自己准备扮演角色,不如说他周围的人准备让他去对正在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事承担全部责任。他所干的每件事、每桩罪行,或者一件小小的诈骗,在他周围的人口中无不立刻说成是伟大的楷模。日耳曼人为他想出了最好的庆典,——这就是耶拿和奥尔施泰特的庆祝活动。不仅他伟大,而且他的祖先、他的兄弟、他的义子和他的妹夫们,全都伟大。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为了使他丧失最后一点理智,都是准备让他去扮演一个可怕的角色。当他准备好了的时候,兵力也就准备好了。
侵略的矛头指向东方,到达了最后的目的地——莫斯科。京城被占领了;俄国军队受到的损失比敌军先前从奥斯特利茨到瓦格拉木历次战争所受的损失还惨重。但是,突然代替那些一贯使他获得不断胜利而达到既定目的的偶然和天才的,却是无数相反的偶然,——从他在波罗金诺着凉伤风到天气严寒和焚烧莫斯科的火星;而天才也被史无前例的愚蠢和卑鄙代替了。
侵略军逃跑了,向后跑了,一逃再逃,一切偶然,这时已经经常不帮助他,而是反对他了。
与前次自西而东的运动十分相像的自东而西的一次相反的运动发动了。在这次大运动发生之前的一八〇五至一八〇七至一八〇九各年中,也有自东而西运动的同样尝试;也同样有结成庞大的集团;也同样有中欧各国加入运动;也同样有中途动摇,同样越接近目的地速度越快。
巴黎——最后的目的地达到了。拿破仑的政府和军队垮台了。拿破仑本人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所有的行为显然都是可怜的、龌龊的;但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偶然又出现了:同盟国仇恨拿破仑,认为他是他们遭受灾难的原因;对这个被剥夺了权势并暴露出罪恶和奸诈的拿破仑,人们本应当像十年前和一年后那样,把他看做一个无法无天的强盗。然而,由于某种离奇的偶然机会,谁也没有看出这一点。他扮演的角色还没有终结。这个十年前和一年后被看做无法无天的强盗的人,带着拨给他的卫队,被送到离法国两天航程、划归他管辖的一个小岛上去了,不知为什么还付给他数百万金钱。
四
各国人民的运动在各自的岸边停息下来。大规模运动的浪头向后猛退了,平静的海面上,形成一个个漩涡,外交家们跟着漩涡打转儿,他们以为,正是他们才使运动得以平息的。
但是,平静的大海突然又动荡起来。外交家们认为,这次风浪骤起的原因,是由于他们的意见不合;他们预料在他们的元首之间要发生战争;这种局势在他们看来是无法解决的。但是,他们觉得,这次波浪的兴起并不是来自他们预料的方向。这个波浪依然是从运动的出发点——巴黎发生的。从西方而起的运动出现了最后的回流:这是一股必须解决那些似乎难以解决的外交难题并结束这个时代的军事活动的回流。
这个使法国遭到毁灭的人,没有施展阴谋手段,没有带士兵,只身回到巴黎来了。每个卫兵都可以把他抓起来;但是由于奇特的偶然机遇,不仅没有抓他,而且大家还热烈地欢迎这个一天前他们还在咒骂、一月后他们还要咒骂的人。
这个人还可以用来为最后一次集体行动而辩护。
这出戏收场了。最后一个角色演完了。演员奉命卸装,洗去粉墨胭脂,再也用不着他了。
几年过去了,在这期间,这个孤独的在小岛上的人表演一出自演自赏的可怜的滑稽戏,在已经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的时候,他还在耍诡计、说谎话为自己辩护,并向全世界表明,人们当作权势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只引导着他的无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