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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55)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他说得太快,每句话说不到一半就完了,不过,儿子已经惯于理解他的话。他把儿子领到办公桌前,掀开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练习本,上面满是他写的又粗又长又密的字迹。

“我当然会比你先死。告诉你,这是我的回忆录,等我死后,把它呈交皇上。这儿有一张债券和一封信:这是奖给《苏沃洛夫战史》撰写人的奖金。把这些寄给科学院。这是我的笔记,等我死后,你自己可以看看,你会从中得到教益。”

安德烈没有对父亲说,他一定还能活很久。他知道用不着说这种话。

“一切都照办,爸爸。”他说。

“好了,那么就再见吧!”他把手递给儿子亲吻,然后拥抱儿子一下,“你要记住一点,安德烈公爵:假如你被打死,我这个老头子会很难过的……”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随后突然大喊大叫继续说:“我要是听说你的行为不像尼古拉·博尔孔斯基的儿子,我就要……感到羞耻!”他尖叫了一声。

“您不必对我说这些,爸爸。”儿子微笑着说。

老头子不作声了。

“我还要恳求您,”安德烈公爵接着说下去,“如果我被打死,如果我得个儿子,不要让他离开您,就像我昨天向您提过的,让他在您身边长大……请您费神。”

“不让你媳妇教养吗?”老头子说着大笑起来。

他们默默地面对面站着。老头子的锋利目光直盯着儿子的眼睛。老公爵脸的下半部颤抖了一下。

“告别完了……走吧!”他突然说。“走吧!”他打开书房门,愤怒地高声喊道。

“怎么回事?怎么了?”公爵夫人和公爵小姐看见安德烈公爵走出来,又瞥了一眼穿着白睡衣、没有戴假发、戴着老花镜、怒声喊叫的老头子探出来的身影,齐声问道。

安德烈公爵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回答。

“好了,”他对妻子说。这一声“好了”,带有冷嘲的意味,仿佛是说:“您现在可以表演您那一套了。”

“安德烈,就要走了吗?”小公爵夫人说,她面色苍白,带着恐惧的神情望着丈夫。

他拥抱她。她大叫一声倒在他的肩膀上,失去了知觉。

他小心翼翼地把被她枕着的肩膀移开,看了看她的脸,轻轻地扶她坐在安乐椅中。

“再见,玛丽亚。”他小声对妹妹说,拉着她的手吻了吻,快步走出房去。

公爵夫人躺在安乐椅里,布里安小姐给她揉太阳穴。玛丽亚公爵小姐扶着嫂嫂,她那美丽的眼睛满含泪水,目不转睛地望着安德烈公爵走出去的那扇门,朝着公爵画十字。书房里时时传出老年人愤怒的、放枪似的擤鼻涕的声音。安德烈公爵刚走出去,书房的门忽然敞开了,露出穿白睡衣的老头子的严峻身影。

“走了吗?走了就好了!”他说,忿忿地端详一下失去知觉的小公爵夫人,带着责备的神情摇摇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

[1]原文为法语。以下在本书中出现的楷体字,凡是在原著中为法语者,一律不再加注。

[2]卡尔·奥古斯特·哈登贝格(1750—1822),普鲁士政治活动家。一八一〇至一八二二年任总理大臣。他为巩固普鲁士君主制度,于一八一〇至一八一三年实行不彻底的资产阶级改革,允许农民在极苛刻的条件下赎买封建徭役,取消行会限制等。他曾代表普鲁士出席一八一四至一八一五年维也纳会议,以后几年中执行神圣同盟的反动政策。

[3]豪格维茨当时任普鲁士外交大臣。

[4]拉法特:疑指瑞士作家JohannCɑspɑrLavater(1741—1801)。

[5]沙俄时期,俄国皇后颁发给毕业成绩优秀的中学女生花字奖章。

[6]昂吉安公爵(1772—1804),波旁王朝的代表人物,十九世纪末法国大革命期间曾参加孔德领导的流亡国外的反革命军队,一八〇四年被拿破仑逮捕并判死刑。

[7]乔治小姐是当时法国著名的悲剧演员,做过拿破仑的情妇。一八〇八年,她去彼得堡,获得很大成功,就在那时,娜塔莎在海伦的客厅中听到她的朗诵。

[8]库图佐夫(1745—1813),一八〇五年,俄奥英同盟对拿破仑作战时,任驻奥地利俄军总司令。一八一二年,拿破仑发动对俄战争时,任俄军总司令,指挥著名的波罗金诺战役和塔鲁丁诺战役。一八一三年率领俄军参加欧洲国家反对拿破仑战争。不久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