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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415)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不过,我认为,”感到无聊的海伦突然带着迷人的笑脸说,“我既然信了真正的宗教,我就不能受虚伪的宗教的约束了。”

良心指导者对单刀直入地向他提出哥伦布与鸡蛋之类的问题,大为惊奇。他对女弟子意外迅速的进步十分赞赏,但是他不能放弃他绞尽脑汁建筑起来的理论大厦。

“咱们来把问题弄清楚,伯爵夫人。”他微笑说,开始反驳他的圣女的论断。

海伦懂得,从宗教的观点看,那件事本来既简单又容易,而她的指导者却把它弄得很复杂,那是因为他们顾虑世俗当局对这问题的看法。

因此,她决定在上流社会做好准备工作。她挑逗那个显贵的老头的醋意,把她对另一个求爱者说过的话告诉他,也就是提出这样的问题,要想占有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娶她。那个年老的大官刚一听到一个有夫之妇要改嫁,也像那个年轻人一样,吓了一跳,但海伦认为这跟姑娘出嫁一样简单而容易,她这不可动摇的信念也影响了他。只要海伦露出一丁点儿犹疑、害羞或掩饰,那么事情就会弄糟;实际上,不惟没有掩饰和害羞的痕迹,而且相反,她带着一派天真娇憨的神情对她的一些亲密的朋友说(这等于告诉了全彼得堡),亲王和那个大官都向她求婚,两个人她都爱,她不愿让任何一个感到痛苦。

于是一个流言顷刻传遍了彼得堡,流言不是说海伦要和她丈夫离婚(假若流言是那样的话,那就会有很多人起来反对这种不合法的意图),而是传播了这样的流言,说不幸的可爱的海伦正在徘徊歧路,不知道应当嫁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问题已经不是这桩婚事究竟有无可能,而是嫁给谁比较好,宫廷是怎样的看法。不错,的确也有些思想保守的人不能理解这样的问题,他们认为这种意图亵渎了婚姻的圣礼;不过这种人不多,而且他们默不作声,大多数人感到兴趣的问题是海伦交的好运和选择哪个配偶较好。至于一个女人在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就嫁给别的男人,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避而不谈,因为这个问题,在一些比你我聪明的人看来,已经不成为问题(正如他们所说),如果有谁怀疑问题解决的正确性,那他就有暴露自己的愚蠢和冒不配出入社交界的危险。

只有那年夏天来彼得堡看儿子的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阿赫罗西莫娃敢于公然违反公论,表示自己的意见。一次在舞会上,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遇见海伦,她把她拦在舞厅中央,在周围一片沉默气氛中,她粗声粗气地对她说:

“听说你扔掉自己的丈夫要嫁人了。你以为这是你的新发明吗?早就有人走到你前面了,亲爱的。这点子早就不新鲜了。凡是……[7]都是这么办的。”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在说这些话时,习惯地摆出威吓的姿势,卷起宽大的袖筒,严厉地环顾四周,走了过去。

虽然人们都怕玛丽亚·德米特里耶夫娜,但是在彼得堡都把她看作一个可笑的人,所以人们只注意她话里的一个粗野的词儿,都在互相低声地重复它,认为那个词儿是她全部话的精华。

瓦西里公爵近来特别常常忘记他说过的话,同样的话能说上一百遍,每次看见女儿就说:

“海伦,我有句话要跟你讲,”他把她领到一边,朝下拽她的手,对她说,“我听说你有某些打算,关于……你是知道的。我说,亲爱的孩子,你知道,你父亲心里是多么高兴,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不过,乖孩子……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就是我对你的忠告。”他总是掩藏着老是激动的心情,把他的腮帮贴了贴女儿的腮帮,就走开了。

永远保持聪明绝顶的人名声的比利宾是海伦无私的朋友,在海伦的男朋友中,他是一个经常在贵夫人府邸走动、永远不会坠入情网的人,有一次在亲密的小圈子里,比利宾对那个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您听着,比利宾(像比利宾这样的朋友,海伦总是直呼其姓),”她用她那戴着戒指的白净的手碰了碰他的燕尾服的袖子,“请您告诉我,像对自己的姐妹那样告诉我,我怎么办?两个选哪一个?”

比利宾把皱纹都堆到额头上,嘴角含着微笑,沉吟了一下。

“您的问题并没有使我感到意外,您知道吧,”他说,“作为一个真正的朋友,我对您的事考虑了很久。您知道,如果您嫁给那个亲王(这是指那个年轻人),”他屈起一个指头,“那您就永远失去做另一个人的太太的机会,而且会惹得宫廷不满意。(您知道,这儿牵涉着血统关系。)如果嫁给老伯爵,您就可以娱悦他的晚年,然后……那个亲王就可以不降低身份要您这个显贵的遗孀了。”于是比利宾舒展开他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