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似乎要说什么。海伦打断了他的话。“是的,”她说道,“是的,他对我的感情也许超出了父爱;可是,我不能因为这个不准他登我的门。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阁下请听着,我内心的感情只向上帝和我的良心负责。”她把手放到她那高高耸起的美丽的胸脯上,望着天空,结束说。
“请听我说,看在上帝分上。”
“娶了我吧,那我就可以做您的奴隶。”
“可是这不可能。”
“您不愿降低身份娶我,您……”海伦说,哭了。那个大官开始安慰她;海伦含着眼泪说(好像精神失常的样子),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妨碍她结婚,有这样的例子(当时这种例子还少有,但是她举出拿破仑和别的显贵人物),她说她从来不是她丈夫的妻子,她是一个牺牲品。
“但是法律,宗教……”那个大官算是服了,说。
“法律,宗教……如果这些玩艺儿办不到这种事,那要它干什么用!”海伦说。
大官大为惊讶,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呢?于是他去请教那些同他要好的耶稣教的教友们。
几天以后,海伦在石岛举行了一次令人销魂的宴会,在宴会上,人们给她引见了一位穿短袍的耶稣会教士德若贝尔先生,这是一个上了年纪、发白如雪、一对黑眼睛炯炯有神的可爱的人物,他和海伦在花园里灯光下,在音乐伴奏声中谈了很久,他们谈对上帝的爱,对基督的爱,对圣母圣心的爱,谈唯一真正的天主教在今世和来世给予人们的慰藉。海伦感动了,泪水不止一次涌上她和德若贝尔先生的眼睛,声音也颤抖了。舞伴来邀海伦跳舞,打断了她和未来的良心指导者的谈话;但是第二天,德若贝尔先生在晚上单独来拜访海伦,从此以后,他就常到她家去了。
有一天,他把她领到天主教堂里去,她跪在祭坛前面。那个上了年纪的可爱的法国人把手放在她头上,过后她对人说,她感到有一股清凉的风吹进她的灵魂,人家向她解释说,这就是神恩。
后来,给她领来一位穿长法衣的老神父,他听了她的忏悔,宽恕了她的罪过。第二天,给她送来一只盛着圣餐的匣子,留在她家里供她使用。几天以后,海伦高兴地得知,她已经入了真正的天主教会,过不多久,教皇就要亲自批准她,给她寄来一种证书。
在这期间,在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和她本人遇到的一切,那么多的聪明人以如此愉快、精细周密的方式对她表示的关怀,她现在打扮得鸽子一般的洁净(她这一阵子只穿白衣服,扎白缎带),——所有这一切都使她十分高兴;但并不会因为高兴而忘记她的目的,连片刻都没忘记。就像常有的情形,一个愚蠢的人比许多聪明人更诡计多端,她明白,所有这些花言巧语和奔忙的目的,主要就是要她改信天主教,然后从她那儿为耶稣会捐些款(关于这一点,对她已经有了暗示),在拿出钱来之前,她坚持要为她办好摆脱丈夫的各种手续。在她的概念中,一切宗教的意义,无非是在满足人类的欲望的同时,又不失一定的礼仪。她就是抱着这个目的在一次和忏悔神父谈话时,坚决要求他答复一个问题:她的婚姻关系究竟对她约束到什么程度。
他们坐在客厅的窗口。黄昏时分。从窗外飘来花香。海伦穿一身透露着肩膀和胸脯的白衣服。那个老神父保养得很好,丰满的下巴刮得光光的,生着一张坚定的令人喜爱的嘴巴,一双白净的手温顺地交叠在膝盖上,靠近海伦坐着,嘴角露出聪慧的微笑,用欣赏她的美丽的目光不时地平静地看一看她的脸,述说他对他们共同关心的问题的看法。海伦不安地微笑着,看着他那鬈发和刮得光光的、发青的胖胖的腮帮,她时时刻刻都在等待着转换新的话题。但是那个神父虽然在欣赏谈话对手的美貌,享受与她接近的快活,但是很显然,他只专心致志于处理本职工作的本愿。
这位良心指导者发表了如下的议论:
“您不了解您所做所为的意义,就发誓矢忠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不相信结婚的宗教的意义就结了婚,这样就犯了亵渎神圣罪。这种婚姻缺少它应有的双重的意义。不过,虽然如此,誓言对您仍然具有约束力。您违背了誓言。您这样就犯了什么罪呢?是轻罪,还是死罪?是轻罪,因为您的行为并无恶意。假如您现在为了生儿育女重新结婚,您的罪会得到宽恕的。但这个问题又分为两个方面: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