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作者又说,由于拿破仑感冒,他的部署和在战斗中的命令不像先前那么好,这完全不正确,正是这一点说明拿破仑八月二十六日的感冒没有什么意义。
以上所引的战斗部署一点也不比先前他打胜仗的所有战斗部署更差,甚至还要好些。那些在战斗中臆想的命令也并不比以前的更差,完全和以前的一样。这些部署和命令之所以好像比以前的差,那不过是因为波罗金诺战役是拿破仑第一次吃了败仗罢了。不论多么优秀卓绝、深思熟虑的部署和命令,只要按照它们打了败仗,就好像是非常糟的,每一个军事科学家都煞有介事地批评它们;不论多么糟的部署和命令,只要按照它们打赢了,就好像是非常好的,那些严肃认真的学者撰写卷帙浩繁的书籍论证它的优点。
魏罗特尔拟定的奥斯特利茨战役的部署,就是这类作品的完美典范,但是人们仍然指摘它,指摘它的完美,指摘它过分的烦琐。
拿破仑在波罗金诺战役中完成他作为权力代表者的任务并不比在其他战役中完成得差,甚至更好些。他并没有做出妨碍战斗进行的事情;他倾听比较合理的意见;他没有手忙脚乱,没有自相矛盾,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从战场上逃跑,而是施展了他那巨大的节制能力和作战经验,镇静地和尊严地完成了他那貌似统帅的角色。
二十九
拿破仑在第二次细心地巡视了前线归来后,说:
“棋盘摆好了,比赛明天就开始了。”
他吩咐给他拿潘趣酒[34],叫来德波塞,开始和他谈巴黎,谈他打算皇后的内侍官编制作某些改革,他对宫廷琐事记得那么清楚,使这位宫廷长官感到惊奇。
他关心琐事,嘲笑德波塞爱旅行的癖好,他随便闲谈,那神气就像一个著名的、自信的、内行的外科医生,他卷起袖子,围上围裙,病人已绑在手术床上:“事情全抓在我的手里和头脑里,它是清楚的,明确的。一着手干起来,谁也比不了我,现在我可以开开玩笑,我越是谈笑自若,你们就越有信心,越镇静,也就越对我的天才惊奇。”
喝完第二杯潘趣酒,拿破仑觉得明天有一桩严重的事情在等待着他,就休息去了。
他对面临的事情太关心了,以致无法入睡,虽然夜晚的潮湿更加重了他的感冒,凌晨三点钟,他大声擤着鼻子,走进帐篷的大房间。他问俄国人是否已经撤退,人们回答说,敌人的火光仍然在原来的地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值日副官走进帐篷。
“喂,拉普,你看咱们今天能打胜吗?”他问副官。
“毫无疑问,陛下。”拉普回答说。
拿破仑看了看他。
“陛下,您还记得您在斯摩棱斯克对我说过的话吗?瓶塞已经打开,就得把酒喝掉。”拉普说。
拿破仑皱起眉头,手支着头默默地坐了很久。
“可怜的军人!”他突然说,“自从斯摩棱斯克以来,大大地减少了。命运真是一个放荡的女人,拉普。我过去总是这么说,现在开始体验到了。但是近卫军,拉普,近卫军还完整吧?”他疑问地说。
“是的,陛下。”拉普回答。
拿破仑拿起一片药放到嘴里,看了看表。他不想睡了,离天亮还早;用发命令来消磨时间已经不行了,因为全部命令已经发出,现在正在执行了。
“面包干和米都发给近卫军了吗?”拿破仑严厉地问。
“是的,陛下。”
“可是米呢?”
拉普回答说,他已经传达了皇帝关于发米的命令,但是拿破仑不满意地摇摇头,好像不相信他的命令已被执行。仆人拿着潘趣酒进来。拿破仑吩咐给拉普一只杯子,然后默默地一口口饮他那一杯。
“我既没有味觉,也没有嗅觉,”他闻着杯子说,“这场伤风可把我害苦了。他们谈论医学。他们连伤风都治不了,还算什么医学?科维扎尔[35]给我这些药片,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他们能治什么?什么也治不了。我们的身体是一架活机器。身体是为了生命而构造的。让生命在身体里自由自在,别干预它,让它自己保护自己,它处理自身的事,比用药去妨害它要好得多。我们的身体就像钟表,它应当走一定的时间;钟表匠不能打开它,只能闭着眼睛瞎摸来修理它。我们的身体是一架活机器。如此而已。”他的话头一触及他喜爱的定义,他出乎意外地下了一个新的定义。“拉普,您知道什么是军事艺术吗?”他问,“这是在一定的时间比敌人强的艺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