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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332)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皮埃尔早就想服兵役,他本来可以这样做的,不过有两件事妨碍他这样做,第一,他是共济会会员,受誓言的约束,共济会是宣传永久和平和消灭战争的;第二,他看见许许多多莫斯科人穿着军服,宣传爱国主义,他不知为什么觉得羞于照样做。他未实现参军意愿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怀有一个朦胧的意念:俄国人别祖霍夫,是具有兽的666数字的意义的,对于结束那头说夸大亵渎话的兽的权限的大事业,早已注定由他来完成,因此,他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等待那必然会实现的事情。

二十

每到星期天,总有知近的熟人在罗斯托夫家吃饭。

皮埃尔想单独见到他们,所以早一点就去了。

近一年来,皮埃尔发胖了,假如他长得不是这么高,四肢不是这么粗大,劲头不是大得足以灵活自如地带动他那肥胖的躯体,那么,他就会显得丑陋了。

他气喘吁吁,口中念念有词,走上了楼梯。他的车夫已经用不着问他要不要等候。他知道,伯爵在罗斯托夫家里不到十二点是不会离开的。罗斯托夫家的仆人欢欢喜喜地跑过来给他脱斗篷,接过手杖和帽子。皮埃尔按照俱乐部的习惯,把手杖和帽子都放在前厅。

他在罗斯托夫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娜塔莎。在他还没有见到她之前,他在前厅脱斗篷时,就听见她的声音了。她在大厅练习视唱。他知道,自从她得病后,就未曾唱歌了,所以她的歌声使他又惊又喜。他悄悄推开门,看见娜塔莎穿一件做礼拜时常穿的雪青色连衣裙,她边走边唱。当他开门时,她是背朝着他的,但当她陡然转过身来,看见他那张神色惊奇的胖脸的时候,她的脸绯红了,快步向他走去。

“我想试试再唱一下,”她说,“这总算有点事儿干。”她仿佛抱歉似的又补上一句。

“好极了。”

“您来了,我真高兴!我今天快活极了!”她说,皮埃尔在她身上又看到久已不见的活泼情态,“您可知道,尼古拉得圣乔治十字勋章了。我多么为他自豪啊。”

“当然知道,命令是我送来的。好了,我不打扰您了。”他又说,就要往客厅走。

娜塔莎拦住他。

“伯爵,怎么啦,嫌我唱得不好吗?”她红着脸说,但她并不低垂眼帘,而是疑问地望着皮埃尔。

“哪里……为什么?恰恰相反……不过,您为什么这样问我?”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娜塔莎急切地回答,“不过我不愿做您不欢喜的事情。我一切都相信您。您不知道,您对我是多么重要,您对我做了多少事情……”她说得很快,没有注意她说这话时皮埃尔的脸红了,“在那同一命令中我看见了他,博尔孔斯基(她提起他时,说得很快,声音又低),他在俄国又服役了。您以为怎样,”她说得又快又急,显然怕力不从心,“他有一天会原谅我吗?他不会永远对我抱有恶感吧?您以为怎样?您以为怎样?”

“我以为……”皮埃尔说,“他没有什么要宽恕您的……假如我处在他的地位……”由于回忆,在皮埃尔的想象中立刻再现那天的情景:他安慰她说,假如他不是他自己,而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而且是个自由的人,他会跪下向她求婚,于是,仍然是那种怜悯、柔情和爱慕的感情充满了他的心胸,仍然是那些话来到他的嘴边,但是她不给他说这些话的时间。

“您啊—您,”她说,满怀热情地说出这个您字,“您是另一回事了。我不知道有谁比您更善良,更宽厚,更好的了,而且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如果当时没有您,甚至现在没有您,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因为……”泪水忽然涌出她的眼眶;她转过身去,拿起乐谱举到眼前,又唱起来,又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这时彼佳从客厅跑进来。

彼佳现在是一个漂亮的、面颊红润的十三岁的男孩,嘴唇又厚又红,像娜塔莎的嘴唇。他准备考大学,但近来他和同伴奥博连斯基秘密决定去当骠骑兵。

彼佳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他的同名者[36]的。

他请求皮埃尔打听一下骠骑兵要不要他。

皮埃尔不听彼佳说话,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彼佳拽拽他的胳臂,让他注意他。

“我的事情怎么样了,彼得·基里雷奇,看在上帝的面上!全靠您啦。”彼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