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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323)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我可受不了啦,”伊林看见罗斯托夫不喜欢兹德尔任斯基的谈话,就说,“袜子,衬衫都湿透了。我去找个避雨的地方。雨似乎下得小了。”伊林走出去,兹德尔任斯基也跟着走了。

五分钟后,伊林踏着泥泞跑回棚子来。

“乌拉!罗斯托夫,快走。找到了!离这儿二百来步有一家小酒馆,咱们的人都聚在那儿。那儿总可以烘干衣裳,玛丽亚·亨里霍夫娜也在那儿。”

玛丽亚·亨里霍夫娜是团队医生的妻子,是医生在波兰娶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德国女人。这个医生不是由于没有财产,就是由于初婚不愿离开年轻的妻子,就带着她随军东奔西走,在骠骑军官中间,医生的醋意成为经常说笑的话题。

罗斯托夫披上斗篷,叫拉夫鲁什卡拿着东西,同伊林一起走了,他们冒着小雨,时而在泥里滑行,时而踏着水,远方的闪电不时地照亮了黑夜。

“罗斯托夫,你在哪儿?”

“在这儿。好大的闪电!”他们彼此交谈着。

十三

小酒馆门前停着医生的篷车,酒馆里已经聚了五六个军官。玛丽亚·亨里霍夫娜,一个胖胖的淡黄头发的德国女人,身穿短上衣,头戴睡帽,在一进门角落里一张宽凳上坐着。她的医生丈夫在她后面睡觉。罗斯托夫和伊林迎着一阵欢快的惊叫声和大笑声走进酒馆。

“嗬!你们这儿好快活。”罗斯托夫笑着说。

“您怎么错过了大好机会?”

“好家伙!瞧这一对落汤鸡!不要弄湿了我们的客厅。”

“不要弄脏了玛丽亚·亨里霍夫娜的衣裳。”几个声音一齐说。

罗斯托夫和伊林赶快找一个不致使玛丽亚·亨里霍夫娜感到难堪的角落换湿衣裳。他们走到隔扇后面;但这间小贮藏室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个空箱子上点着一支蜡烛,三个军官坐在那儿打牌,他们怎么也不愿让出地方来。玛丽亚·亨里霍夫娜拿出一条裙子当帷幔,罗斯托夫和伊林就在帷幔后面,在带来背包的拉夫鲁什卡的帮助下,换上干衣服。

在一只破炉子里生了火。有人找来一块木板搭在两个马鞍上,铺上马被,弄来一个茶炊、食品箱和半瓶罗姆酒,请玛丽亚·亨里霍夫娜作主人,大家围着她坐下。有人递给她干净的手绢,请她擦擦那纤丽的小手,有人把短上衣铺在她的小脚上防潮,有人把斗篷挂在窗户上挡风,有人赶走她丈夫脸上的苍蝇,免得闹醒他。

“别管他,”玛丽亚·亨里霍夫娜露出怯怯的、幸福的微笑,说,“他一夜没睡,总是睡得这么香甜。”

“不行,玛丽亚·亨里霍夫娜,”那个军官回答,“要巴结巴结大夫。将来他替我截胳膊锯断腿时,也许对我发发慈悲。”

只有三只茶杯;水脏得简直看不出茶的浓淡,茶炊里只有六杯水,但这样更令人高兴:按照年龄的大小依次从玛丽亚·亨里霍夫娜不太干净的短指甲的小胖手里接过茶杯。看来,这天晚上所有的军官的确都爱上了玛丽亚·亨里霍夫娜。甚至隔壁三个玩牌的军官也服从向玛丽亚·亨里霍夫娜献殷勤这个普遍的情绪,很快丢下牌过到茶炊这边来了。玛丽亚·亨里霍夫娜看见自己周围这群漂亮而且彬彬有礼的青年,高兴得容光焕发,尽管她努力不露出来,尽管她显然害怕在她身后睡觉的丈夫在睡梦中每一动弹。

茶匙只有一把,糖却很多,搅不过来,因此决定她轮流给每个人搅和。罗斯托夫接到自己的杯子,掺进一点罗姆酒,请玛丽亚·亨里霍夫娜搅和。

“可是你并没放糖啊?”她总是微笑着说,仿佛不管她说什么,也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很可笑,而且别有用意似的。

“我不要糖,只要您亲自用手搅一搅就行了。”

玛丽亚·亨里霍夫娜同意了,她找茶匙,但已经被别人拿走了。

“您用手指头搅吧,玛丽亚·亨里霍夫娜,”罗斯托夫说,“那样更好。”

“烫!”玛丽亚·亨里霍夫娜高兴得红了脸,说。

伊林提来一桶水,把罗姆酒往水桶里滴了几滴,他走到玛丽亚·亨里霍夫娜面前,请她用指头搅搅。

“这是我的杯子,”他说,“您只要把指头伸进去一下,我就把水喝光。”

茶炊喝干后,罗斯托夫拿出一副牌,建议和玛丽亚·亨里霍夫娜一块玩“国王”。抓阄来决定谁和玛丽亚·亨里霍夫娜搭档。同意照罗斯托夫的规定:谁做了“国王”,谁就有权吻玛丽亚·亨里霍夫娜的手,谁当了“坏蛋”,谁就得在医生醒来时,给他烧好茶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