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头朝哪边?”尼古拉向发现兔子的猎手赶了百十步,问道。猎手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只灰兔就察觉大祸临头,再也待不住了,跳了起来。那群带系索的猎犬,吼叫着跟随兔子冲下坡去;不带系索的狼犬也从四面八方跟着猎犬去追兔子。那些离得较远的缓步行进的猎手们喊叫着:“站住!”把狗集合起来,那些管狼犬的猎手喊叫着“阿兔!”把狗撒开,猎手们在田野里开始奔驰。镇定自若的伊拉金、尼古拉、娜塔莎和大叔也跃马飞奔,连他们自己也不知往哪儿去和怎样去,眼睛只盯着狗和兔子,惟恐漏掉哪怕一瞬间追逐的情景。这只兔子肥壮而且善跑。它跳起来,但是并不立刻就跑,而是竖起耳朵,细听四面八方发出的喊声和马蹄声。它跃进十来步,并不快,等狗追来,感到了危险,于是选好方向,抿起耳朵,四爪翻飞地逃跑了。它本来卧的地方是禾茬地,但是前面是沼泽地带的麦田。发现兔子的猎手的两只狗离得最近,首先看见兔子,追了上去;但是离兔子还很远,忽然从后面冲出伊拉金的红花叶尔扎,眼看只有一只狗的距离了,它对准兔子尾巴,以惊人的速度扑过去,它以为抓住了兔子,就地打了一个滚。兔子拱起背脊,跑得更快了。宽臀的黑花米尔卡从叶尔扎背后窜到前面,很快赶上兔子。
“米卢什卡,亲爱的!”传来尼古拉严厉的喊声。看来,米尔卡马上就要突击,就要抓住兔子,可是它撵上后扑了个空。灰兔闪到一旁蹲在那儿。美丽的叶尔扎又做出捕捉的架势,它在灰兔尾巴上方立起身来,仿佛是在估量距离,这一回可别再弄错了,要抓住它的后腿。
“叶尔扎尼卡[10]!好朋友!”传来伊拉金变了腔的要哭的声音。叶尔扎不懂他的祈求。就在它眼看要抓住灰兔的一刹那,灰兔猛地一扭身,滚到麦田和禾茬地之间的界沟里去了。叶尔扎和米尔卡又像两匹驾辕的马,肩并肩地追赶兔子;兔子在界沟里跑起来比较轻松,狗不能很快地接近它。
“鲁加伊!鲁加尤什卡!没得说哇!”这时传来一个新的喊声,于是,大叔的那只红毛驼背的公狗身子一伸一弓地跑开了,赶上头两只狗,超过它们,以惊人的自我献身的精神扑到兔子身上,把它从界沟撞到麦田里,麦田泥泞没膝,它又一次狠命地加一把劲,只见它同兔子一起打了一个滚,背脊上粘了污泥。几只狗把兔子围起来。不大一会儿,大家都站在这群狗的周围。只有幸运的大叔一个人下了马,割掉兔腿。他抖了抖兔子,控一控血,他环视四周,手足无措,惶恐不安,转动着眼珠,连他自己也不知和谁说话和说什么。“瞧,没得说哇……瞧,这只狗……瞧,它战胜了所有的狗,不论是价值千金的,还是价值一个卢布的——没得说哇!”他说,一面呼呼地喘气,一面愤愤地东张西望,似乎在骂什么人,仿佛人人都跟他作对,都欺负他,直到现在才伸了冤,“瞧,你们那价值千金的——没得说哇!”
“鲁加伊,给你兔腿!”他说,把割下来的带泥的兔腿扔给狗。“只有你配吃,没得说哇!”
“它累坏了,它独自追赶了三次。”尼古拉说,他也不听别人讲什么,也不管别人是否听他讲。
“这样截算什么!”伊拉金的马夫说。
“一旦落空,随便哪只狗都能追上去捉住它。”这时伊拉金也说,他满脸通红,由于驰骋和激动,吃力地喘息着。这时娜塔莎连气都不喘一下,就欢欣若狂地尖叫一声,震响了人们的耳朵。她这声尖叫表达了别的猎人当时在谈话中所表达的意思。而且,叫的声音是这么怪,如果在别的时候,连她自己也一定为这一声野性的怪叫而觉得害羞,大家也会为之惊讶。大叔亲手用皮带捆好灰兔,快速麻利地把它搭在马鞍后面,他这样做好像是在责备所有的人,他那神情又好像不愿同任何人说话,他骑上那匹浅栗色的马就走了。除他之外,大家都闷闷不乐,感到受了侮辱,都上马走了,过了好半天才恢复若无其事的气氛。他们对那只红毛鲁加伊还端详了很久,它滚了一身泥巴,拱着背脊,响着铁链子,带着胜利者泰然自若的神气,紧跟在大叔的马后面。
“哼,当事情不涉及追赶野兽的时候,我也和别的狗一样。可是一旦追赶野兽,那你就等着瞧吧!”尼古拉觉得那只狗的神气仿佛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