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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24)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您别管,鲍里斯,您是个大外交家(外交家一词在孩子们中间很流行,他们赋予它以特殊的含意),真没意思,”娜塔莎用颤抖的声音委屈地说,“她凭什么老跟我过不去?你永远不会理解,”她转身对薇拉说,“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你没心没肝,你不过是让莉夫人[25](这是尼古拉给薇拉起的非常难堪的绰号),你最大的乐趣就是惹得别人不愉快。你向贝格卖弄风情去吧,爱怎么卖弄就怎么卖弄。”她连珠炮似的把话说完。

“对了,我反正不会当着许多客人的面去追逐年轻的男人就是了……”

“得了,你总算达到目的了,”尼古拉插嘴说,“对所有的人都说了些难听的话,搅得大家都不愉快。咱们到儿童室去吧。”

四个人像一群受惊的小鸟,一齐站起来走出房去。

“是你们对我说了些难听的话,我对谁也没说什么。”薇拉说。

“让莉夫人!让莉夫人!”从门外传来讥笑声。

美丽的薇拉惹得人人生气,大家都不愉快,可是她微微含笑,对人们对她说的那些话,显然无动于衷,她走到镜前理了理围巾和头发:端详着自己漂亮的脸,她显得更加冷淡,更加沉着了。

客厅里还在继续谈话。

“啊,亲爱的,”伯爵夫人说,“在我的生活中,并不是一帆风顺。难道我看不出吗,照我们这种生活方式,我们这点财产不会支撑很久的!这全怪那个俱乐部和他的好脾气。住在乡下难道就能安生吗?看戏呀,打猎呀,天晓得还有什么名堂。唉,我的事有什么可谈的!还是谈谈你都是怎么安排的?我常常感到惊奇,安内特,像你这么大的岁数,一个人坐着马车,一会儿到莫斯科,一会儿到彼得堡,找所有的部长,找所有的达官要人,不管什么人都应付得了,真使我惊奇!怎么处理得这样好?我在这方面简直一窍不通。”

“啊,我亲爱的!”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公爵夫人回答说,“上帝保佑,但愿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寡妇人家手头没有积蓄,又有一个心肝宝贝儿子,是多么艰难。样样都得学会,”她颇为骄傲地说,“那场官司使我长了见识。如果我想见某个大人物,我就写信:‘某公爵夫人求见某某’,于是我就坐车亲自登门拜访,一次不成,两次,三次,四次,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别人对我有什么看法,我一概不管。”

“那么鲍连卡[26]的事你是拜托谁的呢?”伯爵夫人问,“要知道,你的孩子已经当上近卫军的军官了,而我的尼古卢什卡[27]才是个士官生。没有人为他去奔走。你是拜托谁的?”

“拜托瓦西里公爵。他非常好心。满口答应,并且奏明了皇上。”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公爵夫人兴冲冲地说,全然忘了她为达到目的所遭受的屈辱。

“瓦西里公爵见老了吧?”伯爵夫人问,“自从在鲁缅采夫家我们演了那出戏之后,我就没见过他。我想他把我给忘了。他追求过我。”伯爵夫人含笑回忆道。

“还是那样,”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回答,“他总是和蔼可亲,甜言蜜语的。荣耀的地位并没有使他改变。‘我很抱歉,我为您效劳太少了,亲爱的公爵夫人,’他对我说,‘有事您尽管吩咐吧。’不管怎样,他总算是一个好人,是个好亲戚。可是,娜塔莉,我对儿子的疼爱,你是知道的。为了他的幸福,我什么没有做到啊。可是我的景况坏到极点,”安娜·米哈伊洛夫娜神情忧郁,压低声音继续说,“坏到极点了,我现在的处境可怕极了。那场倒霉的官司使我倾家荡产,但是毫无结果。你想也想不到,有时我简直是名副其实地一文不名,我真不知道我指靠什么给鲍里斯置办军服。”她掏出手绢哭起来。“我需要五百卢布,可是我只有一张二十五卢布的票子。我的处境……我唯一的指望就是靠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别祖霍夫伯爵了。如果他不愿帮助他的教子,——他是鲍里斯的教父,——不拨给他一笔生活费,那么我这一阵子辛苦奔走就白搭了:我指靠什么给他置装啊。”

伯爵夫人满眼含泪,默默地沉思起来。

“我常常想,也许这样想是有罪的,”公爵夫人说,“我常常想: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别祖霍夫伯爵独自一人生活……有这么多的财产……他活着有什么意思呢?生命对于他成了负担,可是鲍里斯的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