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会给鲍里斯留点什么的。”伯爵夫人说。
“天晓得,亲爱的朋友!这些阔佬、大官都自私得很。可是我还是要马上带鲍里斯去见他,直截了当把事情说明白。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老实说,只要关系到我儿子的命运,我一切都不顾。”公爵夫人站起身来,“现在两点钟,你们四点钟才吃晚饭,我去一趟还来得及。”
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像彼得堡的贵妇人那样,精明强干,善于抓紧时间。她打发人把鲍里斯叫来,和他一起向前厅走去。
“再见,我亲爱的,”她对送她到门口的伯爵夫人说,“祝我马到成功吧。”她背着儿子低声补充了一句。
“您到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伯爵那里去吗,亲爱的?”伯爵从餐厅里出来说,他也要到前厅去,“如果他好一些,就叫皮埃尔到这里吃晚饭。好在他是来过的,跟孩子们跳过舞。一定叫亲爱的。咱们瞧瞧塔拉斯今天怎样显一显他的手艺。他说连奥尔洛夫伯爵[28]家里都不会有像我们今天这样的晚餐呢。”
十二
“我亲爱的鲍里斯,”当他们乘坐罗斯托娃伯爵夫人的马车驶过铺着麦秸的街道,进入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别祖霍夫伯爵家的大院子时,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公爵夫人对儿子说,“我亲爱的鲍里斯,”母亲从肥大的旧式外套下面抽出手来,畏畏葸葸地、爱抚地把手放在儿子的手上说,“要和气些,热情些。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伯爵总算是你的教父,你的前途全指靠他了。千万记住,我亲爱的,要亲切些,你能做到……”
“可是我知道,这样做,除了屈辱,什么结果都得不到……”儿子冷淡地回答说,“不过我既然答应您,为了您,我一定做到。”
门房虽然知道大门外停着谁的马车,但他还是把母子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俩没有吩咐通报,就径直走过两列壁龛塑像,进入玻璃门廊),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公爵夫人的旧外套,问他们要见谁,见公爵小姐,还是见伯爵,听说要见伯爵,他说大人今天病势更重,不接见任何人。
“咱们走吧。”儿子用法语说。
“我的朋友!”母亲用恳求的声音说,又碰了碰儿子的手,仿佛这么一碰,就可以稳住儿子,或者给他打气似的。
鲍里斯不出声了,他没有脱大衣,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母亲。
“我的好人,”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柔声细气地对门房说,“我知道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伯爵病得很厉害……我正是为这个来的……我是他的亲戚……我不会打扰他的,我的好人……我只要见一见瓦西里·谢尔盖耶维奇公爵,他不是住在这里嘛。请通报一下。”
门房阴沉着脸子,拉了一下通到楼上的铃铛,就转过身去了。
“德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要见瓦西里·谢尔盖耶维奇公爵。”他对从楼上跑下来、在楼梯上往下张望的一个穿长统袜、浅帮鞋和燕尾服的侍者喊道。
母亲整整染过的长绸衣的衣褶,对嵌在壁上的威尼斯大穿衣镜照了照,打起精神,迈开穿破皮鞋的双脚,踩着楼梯地毯,登上楼去。
“我的朋友,你答应我了。”她又转身对儿子说,用手碰了碰他,给他打气。
儿子垂下眼睛,顺从地跟着她。
他们走进大厅,这里有一扇门通到瓦西里公爵专用的房间。
母子二人走到大厅中间,正想向一个一见他们进来就立刻站起来的老仆人问路,一扇门的青铜把手转动了,瓦西里公爵走了出来,他穿一件丝绒面的皮上衣,按照居家的习惯,只戴一枚金星勋章,他正送一位黑发的美男子。此人就是闻名彼得堡的罗兰医生。
“这是真的吗?”公爵说。
“我的公爵,‘人人都免不了犯错误[29]’,可是……”医生回答说,发着喉音,用法国口音说拉丁语。
“好的,好的……”
瓦西里公爵看见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和她儿子,就鞠躬送走医生,然后默默地、带着询问的神情向他们走过去。儿子看见母亲的眼睛顿时露出极度的悲哀,于是淡淡地一笑。
“唉,真是的,我们是在多么可悲的情况下见面啊,公爵……我们亲爱的病人怎么样了?”她说,好像没有理会盯着她的冷冰冰的、令人难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