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公爵皱紧眉头,沉默不语。
“您不是和鲍里斯有交情吗?”薇拉对他说。
“是的,我认识他……”
“他一定对您说过他对娜塔莎的童年爱情吧?”
“是吗,有过童年的爱情?”出乎意外,安德烈公爵忽然红了脸,问道。
“是的。您知道,表兄妹相处,往往会闹恋爱的。表亲表亲,天然联亲。您说是吧?”
“啊,那是毫无疑问的。”安德烈公爵说,他忽然活跃起来,但很不自然,他开始同皮埃尔开玩笑,说皮埃尔应当小心他那些五十来岁的莫斯科表亲们,他开着玩笑就站起来,挽起皮埃尔的胳膊,把他领到一旁去了。
“怎么啦?”皮埃尔说,他惊奇地望着他兴奋得反常的朋友并且注意到他站起来时投向娜塔莎的一瞥。
“我要,我要跟你谈谈,”安德烈公爵说,“你知道我们的女手套(他是指共济会发给新会友以备送给自己钟爱的女人的手套)。我……算了,以后再对你说吧……”安德烈公爵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彩,他心神不安地走到娜塔莎跟前,在她身旁坐下。皮埃尔看见安德烈公爵问她一句什么话,她顿时涨红了脸,回答他。
这时贝格走到皮埃尔面前,再三请他参加将军和上校之间关于西班牙问题的争论。
贝格很得意,很幸福。喜悦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晚会很成功,跟他所见到的别的晚会完全一样。样样都很相像。小姐太太们的悄声私语、玩牌、牌桌上提高嗓门的将军、茶炊,甚至点心,都很相像;只有一样不足,缺少他在晚会上常见的,而且希望摹仿的一件事。那就是,缺少男客们的高谈阔论和对某些重大而睿智的问题的争论。现在将军开始了这样的谈话,于是,贝格把皮埃尔也拉来参加。
二十二
第二天,安德烈公爵应伊利亚·安德烈伊奇邀请,到罗斯托夫家吃午饭,并且在他们那里消磨了整整一天。
全家都知道他是为谁而来的,他也不加掩饰,整天都尽可能和娜塔莎在一起。不仅娜塔莎心慌意乱,同时又那么兴奋和感到幸福,而且,全家对将要发生重大的事也怀着恐惧。当安德烈公爵同娜塔莎谈话时,老伯爵夫人带着悲愁而严肃的目光望着安德烈公爵,可是,当他猛然回头看她时,她却胆怯了,假装着谈一些琐事。索尼娅怕离开娜塔莎,可是,又怕妨碍她和安德烈公爵在一起。娜塔莎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刻,她由于害怕那期待着的事情会到来而面色苍白。她那胆怯的神情使安德烈公爵吃惊。她感到他有话要对她说,但是,他鼓不起勇气来。
晚上,安德烈公爵走了,老伯爵夫人来到娜塔莎跟前,低声说:
“怎么样?”
“妈妈,看在上帝的分上,现在别问我吧。没法跟您说。”娜塔莎说。
虽然如此,这天晚上,忽而激动,忽而惊惧的娜塔莎瞪大两只眼睛,仍然在母亲床上躺了很久。她时而对她讲他怎样夸奖她,时而讲他怎样说他要出国,时而讲他问他们今年在哪儿避暑,时而讲他怎样向她打听鲍里斯的事。
“可是,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从来没遇见过!”她说,“不过在他面前我感到害怕,在他面前总感到害怕,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是不是真的怕呢?妈妈,您睡着了?”
“没有,亲爱的,连我也怕,”母亲说,“睡去吧。”
“我反正睡不着,睡觉是多么愚蠢的事!妈妈,妈妈,这种事我从来没遇见过!”她说,由于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感情而惊奇和心慌,“我们哪想得到啊!……”
娜塔莎觉得,早在奥特拉德诺耶第一次看见安德烈公爵的时候,就爱上他了。她早就看中(她坚信她早就看中)的人,正是这个人,现在他又和她相逢了,而且,对她并非无意,这么一个奇异的、意外的幸福仿佛把她惊呆了。“我们在彼得堡,他竟然也来到这儿。在那次晚会上,我们竟然相会了。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很显然,这一切巧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初次见到他,我就感觉有点儿不寻常。”
“他还跟你说什么来着?一首什么诗?你念一念……”母亲忧心忡忡地说,她是问安德烈公爵写在娜塔莎纪念册上的一首诗。
“妈妈,续弦是不是怪丢人的?”
“别说啦,娜塔莎。祈祷上帝吧。姻缘是天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