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尊夫人那儿来,很不幸,我的请求未能如愿;伯爵,我希望在您这儿能够幸运一点。”他微笑着说。
“您有何见教,上校?我愿为您效劳。”
“伯爵,我在新居完全安顿好了,”贝格通知说,显然他知道,这不能不是一个使人愉快的消息,“因此我想为我的,同时也为我夫人的熟人举行一次小小的晚会(他笑得更愉快了)。我想请伯爵夫人和您赏光到我们那儿喝杯茶……吃晚饭。”
只有海伦·瓦西里耶夫娜伯爵夫人认为同贝格这类人交往有失身份,才忍心拒绝他的邀请。贝格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为什么他想请几个好友到家里聚会,为什么他觉得高兴,为什么他舍不得把钱花在玩牌和其他不好的嗜好上,而准备为好朋友聚会而不惜破费,等等,既然这样,皮埃尔不好推辞,就答应了他。
“伯爵,我斗胆请求,千万不要迟到;欠十分八点就到,我斗胆请求您。咱们凑一桌牌局,我们的将军也来。他待我极好。咱们吃顿晚饭,伯爵。那么就多谢您的赏光啦。”
皮埃尔一反他迟到的习惯,这一天到贝格那儿不是欠十分八点,而是欠一刻八点。
贝格夫妇把晚会所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停当,专候客人的到来。
贝格和妻子坐在一间新的书房里,窗明几净,装饰着小型半身雕像和绘画,家具全是新的。贝格身穿一件崭新的、扣得紧紧的制服,坐在妻子身旁,他向她讲解,人总能够、而且应当结识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交友的乐趣。
“这样你就有效法的榜样,也可以向他讨教。你看我是怎样从最低的官职步步高升的(贝格的生活经历不是用年代计算的,而是用升官的次数计算)。我的同学到现在还默默无闻,而我已经在等候团长的缺了,我有幸做了您的丈夫(他站起来去吻薇拉的手,在到她面前时,顺手把卷了角的地毯抻一抻)。我是怎样得到这一切的呢?主要是善于选择结交的人。当然啦,还得品行端正,奉公守法才行……”
贝格由于意识到他比懦弱无能的妇女优越,微微一笑,就不做声了,他心想,不管怎么说,他的这位可爱的妻子仍然是懦弱无能的妇女,她不可能理解男人作为一个大丈夫[18]的一切优点。薇拉也由于意识到她比丈夫优越,微笑一下,她认为他虽然是一个品德优良的好丈夫,但在薇拉看来,他也跟所有男人一样,对生活仍然有错误的理解。贝格拿他的妻子来衡量所有的女人,认为她们都是懦弱无能而且愚蠢的;而薇拉则把她对她丈夫一个人的看法推而广之,认为所有的男人都以为只有自己聪明,其实都是最无知的,都是狂妄自大,而且自私成性。
贝格站起来拥抱妻子,怕把他花了很多钱买的花边披肩弄皱,小心翼翼地拥抱着,对准她的嘴唇正中间吻了吻。
“只有一样,咱们千万别早生孩子。”他顺着思路的自然发展,说。
“对,”薇拉回答,“我根本不想早生孩子。活着就要为社会嘛。”
“这个跟尤苏波娃公爵夫人的一模一样。”贝格含着幸福、和善的微笑,指着披肩,说。
这时仆人报告别祖霍夫伯爵来了。夫妇俩得意地微笑着互相递个眼色,每人都把这来访的光荣归功于自己。
“这就是善于结交的结果,”贝格想,“这就是善于处世的结果!”
“记住,我招待客人的时候,请你千万别打岔,因为我知道怎样招待每个人,在什么交际场所应当说什么话。”薇拉说。
贝格也露出微笑。
“不行,有时招待男人应当谈男人的事。”他说。
皮埃尔被请到新客厅里,在这里不论坐到哪里,都会破坏对称、情绪和秩序,因此完全可以理解,而且一点也不奇怪,为了贵宾,贝格慷慨大方地愿意破坏椅子或者沙发的对称,但他本人在这方面过于犹豫不决,只好任凭客人来解决这个问题。皮埃尔拉过一把椅子,对称被破坏了,贝格和薇拉立刻争先恐后地招待客人,于是晚会开始了。
薇拉心想,应当谈法国大使馆的事来款待皮埃尔,立即就谈起来。贝格却认为,谈男人们的事才合适,于是打断妻子的话,提起对奥地利作战的问题,可是,不自觉地从一般的谈论,忽然跳到个人的问题,即关于人家建议他参加出征奥地利以及他所以不接受建议的原因。虽然谈话毫无条理,而且,由于涉及男人们的事而惹得薇拉生气,可是这对夫妇都很满意,别看只有一个客人,但他们觉得晚会开得很好,晚会和别的一切晚会如此相像,宛如两滴水彼此相像!同样有谈话,同样有茶,同样有点着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