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说什么!”伯爵夫人说。
娜塔莎继续说:
“您真的不懂吗?要是尼古拉就会懂得……别祖霍夫——他是蓝的,深蓝中带红的颜色,而且他是四方形的。”
“你也向他卖俏呢。”伯爵夫人笑着说。
“不,他是共济会员,我知道了。他太好了,深蓝透红,怎么给您解释呢……”
“我的伯爵夫人哪,”门外传来伯爵的声音,“你还没睡吗?”娜塔莎光着脚跳下床,抄起鞋就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她久久不能入睡,老在想,谁都不能理解她所理解的一切,以及她内心的一切。
“索尼娅?”她望着拖一根大辫子、蜷着身子睡觉的小猫儿,想道,“不,她哪里会了解!她是个有品德的姑娘。她爱上了尼古拉,再也不想别的了。连妈妈也不了解。我是多么聪明,多么……简直令人惊奇,她是那么可爱。”她用第三人称来谈论自己,她心中想象谈论她的人是一个非常聪明、聪明透顶、最好的男人……“她身上什么都有,什么都有,”这个男人继续说,“非常聪明,可爱,而且漂亮,非常漂亮,灵活——游泳、骑马,样样都擅长,还有那副嗓子!可以说,是一副奇妙的嗓子!”于是她唱了唱她所喜爱的凯鲁比尼[12]歌剧中的乐句,纵身扑到床上,她一想到她马上就进入梦乡,高兴得笑起来,她叫杜尼亚莎把蜡烛熄灭,还没等杜尼亚莎走出房间,她已经进入另一个更幸福的幻境,那里的一切同现实一样轻快和美妙,只不过那里别有一番景象,更显得美妙。
第二天伯爵夫人把鲍里斯请到家里,同他谈了一次话,从此他再也不来罗斯托夫家了。
十四
一八一〇年新年前夕,除夕,一位叶卡捷琳娜时代的大臣家里举行舞会。外交使团和皇帝都将参加这次舞会。
在英吉利滨海街上,那位大臣的著名府第被无数灯火照得通明。在铺有红毡的灯火辉煌的大门前,警卫森严,站在门前台阶上守卫的,不仅有宪兵,而且还有警察厅长和几十名警察。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马车上的仆人身穿红制服,头戴羽饰帽子。从马车里走出身穿制服、佩戴勋章和绶带的男人;身穿绸缎裙衫和灰鼠皮大衣的妇女,小心翼翼地踏着哗啦一声放下来的踏板,走下马车,然后从入口的红毡上匆匆地无声地走进去。
几乎每到一辆马车,在人群中就引起一阵低语声,人们都摘下帽子。
“是皇上吗?……不是,是一位大臣……亲王……大使……你没看见那羽毛吗?……”人群中有人说。人群中有一个衣着比别人都阔绰的人,似乎每个人他都知道,他能叫出当代最显赫的达官贵人的名字。
前来赴舞会的,已经到了三分之一的人,可是将要参加这次舞会的罗斯托夫一家,还正忙着装束打扮呢。
罗斯托夫家为了这次舞会曾有许多议论和准备,也曾有许多忧虑,担心接不到请帖,衣服不齐备,什么地方没有照应有的那样安排好。
陪同罗斯托夫一家赴舞会的是玛丽亚·伊格纳季耶夫娜·佩龙斯卡娅,她是伯爵夫人的朋友和亲戚,人长得又黄又瘦,是前朝的宫中女官,现在外省人罗斯托夫一家在彼得堡上层社交界的活动,就是由她来指导。
罗斯托夫家的人应当在晚上十点钟到道利达花园去找那位女官,可是已经欠五分就十点了,小姐们还没有穿好衣裳。
这是娜塔莎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大型舞会。这天早晨八点她就起床,整天都处在忙乱的狂热状态中。从一大早起,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要使她们每个人:她自己、妈妈、索尼娅——都打扮得再好不过。索尼娅和伯爵夫人完全信赖她。伯爵夫人应当穿紫红色的裙衫,两位小姐内穿粉红色绸衬裙,外罩薄纱白裙衫,胸襟上佩戴玫瑰花朵。发型要梳成希腊式的。
所有主要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脚、手、脖子、耳朵,都已经按照舞会的要求特别仔细地洗过,喷过香水,搽过香粉;已经穿上透花丝袜和带蝴蝶结的白缎鞋,头发也差不多梳好了。索尼娅穿好了衣服,伯爵夫人也穿好了;可是为大家忙活的娜塔莎反而落了后。她还在镜子前面坐着,瘦削的肩头上披着化装罩衫。已经穿好衣服的索尼娅站在屋子中间,把大头针吱吱作响地别进最后一条绸带上,她那纤细的手指按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