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先给他一把铲子。”其中一个会友低声说。
“算了!别说了。”另一个说。
皮埃尔睁着惊慌的近视眼环顾四周,没有立刻照办,他忽然怀疑起来:“我在什么地方?我在干什么?人家会不会笑话我?以后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我会不会觉得羞愧?”但怀疑只持续一瞬间。皮埃尔看了看他周围人的严肃面孔,想起他已经做过的一切,于是他理解到他不能半途而废。他对自己的怀疑吓了一跳,努力在内心唤起先前那种感动的心情,向圣殿的大门躺下来。果然,他心中的感动更加强烈了。他躺了一会儿后,叫他站起来,给他围上和别人一样的白围裙,交给他一把铲子和三副手套,这时会长才对他讲话。他对他说,他要尽力不让任何东西玷污围裙的洁白,它是坚贞和白璧无瑕的象征;然后讲解不明用途的铲子,希望他用它清除心中的恶念和宽宏大量地用它抚慰邻人的心。然后他说,第一副男人手套的意义,他不能知道,但是他应当保存它;第二副手套,他说应当在赴会时戴上;关于第三副女人手套,他说:
“亲爱的会友,这副手套也是给您的。您要把它送给最尊重的女人。将来您为自己选一位尊贵的共济会员夫人,这件礼物就是您用来向她证明您的心地纯真。”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但要遵守一点,亲爱的会友,决不能让这副手套成为不洁的手的装饰品。”在会长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皮埃尔觉得主席露出了窘态。皮埃尔更窘,像孩子似的,脸红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不安地环顾着,周围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沉默被一个会友打破了,他领皮埃尔到地毯跟前,从小本子里给他念地毯上所有图案的说明:太阳、月亮、槌子、铅锤、铲子、古怪的和方形的石头、柱子、三个窗户等等。然后给皮埃尔指定一个坐位,给他看共济会的标志,告诉他进门的暗语,最后才让他坐下。会长开始念会章。会章很长,皮埃尔由于高兴、激动和羞愧,不能理解所念的东西。他只听到会章的最后几句,并且记在心里。
“在我们的圣殿里,”会长读道,“除了善和恶这两个等级,我们不承认任何其他等级。切勿做出能够破坏平等的某种差别。飞奔去援助会友,不论会员是谁,劝导迷途的人,扶持跌跤的人,永不记恨或者仇视会友。要殷勤和蔼。在所有人的心中点起道德的火焰。和你的邻人分享幸福,永远不让嫉妒扰乱这种纯洁的乐趣。
“宽恕你的敌人,不向他报复,只给他做好事。你执行至高无上的法规,你就能追寻你所失去的古代尊严的遗迹。”他说完后,站起来拥抱皮埃尔,吻吻他。
皮埃尔含着快乐的眼泪环顾四周,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周围人的祝贺以及和一些人的从新相识。他不承认任何相识;他把所有的人都当作会友,急不可待地要同他们一道开始工作。
会长敲了敲槌子,大家都各就各位坐下,有一个人读必须谦恭的训词。
会长提议执行最后的义务,那个头衔是募集人的大官绕着会友们走了一圈。皮埃尔想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写在募捐册上,但是他怕这样会显得他高傲,于是只写了与别人相同的数字。
会议结束了,皮埃尔回家后,他觉得他好像经历了几十年的长途旅行归来似的,他完全变了,摒弃了过去的生活方式和习惯。
五
皮埃尔入会的第二天,坐在家里读书,用功钻研四方形的意义,四方形的一边象征上帝,另一边象征精神,第三边象征肉体,第四边是三者的混合物。他时时丢下书和四方形,在心中设想重新生活的计划。昨天在共济会里他被告知,关于决斗事件,已经奏明皇上,皮埃尔及时离开彼得堡是明智的。皮埃尔打算到南方他的庄园去,在那儿给自己的农奴做点事。他正满心高兴地考虑这件事的时候,瓦西里公爵突然走进他的房间。
“亲爱的,你在莫斯科干的好事啊?你为什么和海伦闹翻,亲爱的?你糊涂了,”瓦西里公爵走进来就说,“我全知道了,我可以肯定地对你说,海伦对你就像基督对犹大一样是无辜的。”
皮埃尔想回答他,但他打断了他:
“为什么你不直截了当找我,像找一个朋友似的,谈一谈?我全知道,全明白,”他说,“作为一个爱惜名誉的体面人行事,也许你太性急了,我们先不谈这个。有一点你得记住,在整个社会甚至在朝廷中,你把我们父女置于何等地步,”他压低声音,又补充说,“她住在莫斯科,你在这儿。记住,亲爱的,”他往下拽拽他的胳膊,“这不过是一个误会,我想你自己也会觉得的。咱们俩马上写封信,她就会到这儿来,把一切解释清楚,不然的话,我告诉你,你准会尝到苦头的,亲爱的。”